秦金：鉛字情緣
從小便喜歡讀書，但那時在農村，條件艱苦，信息閉塞，根本讀不到什麼書，所以隻好把語文課本顛來倒去的翻。一直以來語文成績好於數學成績，抑或是得福於此吧！記憶當中兒時最流行的書就是那種巴掌大小的小人書，兩分錢租一本，可以讀兩天。當時家裏窮，連一分錢一杯的涼水都舍不得買來喝，更別說花兩分錢過過眼癮的事，那就更別想了。印象當中看的第一本小人書，是張瑜演的《小街》。那是隊長的女兒、我的同班同學三妹，和她那隊長爸爸趕場的時候租來的。看的時候特意坐到我家房簷下的垓沿坎上，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我終究禁不住誘惑，也坐了下來。那一幅幅黑白的畫，下麵那一行行小字，書一頁頁地翻，真如看電影般身臨其境，那動人、新鮮、充滿懸念的故事情節，仿佛將我帶入了影片的情境。那活生生的動感毫不遜色於在電影院裏觀看的效果。我陶醉了……但是後果可想而知：在媽媽的暴吼中，在三妹那得意、譏笑、滿足的笑臉和眼神中，耷拉著腦袋，背著背篼、拿著鐮刀，打豬草去了。因為在學校，是我得意的時候。功課、演講、學習競賽、文體活動，樣樣都比她強。唯一不如她的，就是沒有一個當隊長的爸爸。當時的我是有點怨恨媽媽的，怪她一點不給我留麵子。而長大後就理解了，不是媽媽不善良，而是那時的生活太苦了，太勞累了。爸爸在礦上上班，一年當中隻有春節回一次家。平日的母親，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牛晚，一個人操持這個家，確實不易。
後來媽媽到大隊當婦女主任，又到鄉政府幹臨時工，有了一點經濟來源了，便訂了一本叫《婚姻與家庭》的雜誌。媽媽也是個愛書之人，但是生不逢時，青春的年華遇上了“文化大革命”，以至於本該憑借讀書跳出農門、有望踏上美好前程的她，最終以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終其一生。但是，歲月的磨難，生活的艱辛，並沒有蒙蔽媽媽的雙眼和如溪般澈明的心。她知道，不讀書，猶如在黑暗中前行，會找不到方向。因為和爸爸的長期兩地分居，媽媽一直向往幸福的婚姻、美滿的家庭，也許基於此吧，媽媽訂了這本雜誌。按現在的觀念來說，其實這本書應該不適合兒童讀。但是在那知識匱乏的年代裏，我是如饑似渴、愛不釋手。後來，媽媽成為了黨員，定期會有《黨員文摘》發放到手中，於是停止了訂閱《婚姻與家庭》。我的課外書又變成了《黨員文摘》。再後來，初中開始住校了，學校有專門的報刊閱覽亭。課間和飯後，最喜歡駐足於此。裏麵的報紙每周更新一次。記得最喜歡讀的報紙就是《中國青年報》。當時鋪天蓋地的報道都是關於上海複旦大學在國際大專辯論賽中舌戰獅城、勇奪桂冠的消息。看得我心潮澎湃、熱血沸騰。恰好教我們的語文老師也是一位剛跨出大學校門、充滿激情、懷揣夢想的熱血青年，於是便依葫蘆畫瓢地籌辦了我們自己的辯論賽，並且大獲成功。語文老師也喜歡閱讀，借給我們很多的報紙、雜誌、小說。晚上夜自習的時候，在安靜的教室裏，埋在課桌的書堆裏，一頁頁地翻動著書本，“嘩啦...”輕輕的一聲，“嘩啦…”又是一聲，聽著那聲音是那麼的閱耳，聞著那淡淡的墨香是那麼地陶醉。那一個個鉛字像跳動的音符，把一段段優美的文字、一個個精彩的故事、無數位偉大的人物，緩緩地流淌進我的心底，滋潤著我的心田。夢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能發表文章，該多好呀！
天道酬勤，終於有一天，正埋頭苦解方程式的時候，語文老師“啪”一聲扔一本厚厚的裝訂成冊的《語文報》於課桌上，一副“我驕傲”的神態。我還沒回過勁兒來，愣愣地看著他。“看右上角。”趕緊低頭一看，哦，自己寫的豆腐幹文章見諸報端了。那個高興勁兒就不擺了。同學捧著我的臉又捏又搓：“啊呀，什麼時候我也能像你那樣，自己寫的文章能變成鉛字喲！”“鉛字？！”哦！第一次這麼認真地聽這個詞語，第一次這麼貼身地感受它的溫度，第一次這麼親切地和它麵對麵。從此，便愛上了它，便喜歡聽它，便想天天見到它——自己的鉛字！
參加工作後，曾一度停下了手中的筆。現實與理想的差距，讓自己年輕而躁動的心無比的迷茫、煩亂。如鍾擺一樣千篇一律、枯燥乏味的工作和生活，如大染缸一樣千姿百態、各懷心思的人們，還有這紛煩複雜、感覺毫無希望的社會，讓這顆年輕的、充滿激情的心靈如繭縛身，縱有千般本領，卻毫無施展之力。在這段“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日子裏，手握自己心靈的方向盤，懷揣著仍未破滅的理想，艱難地跋涉——沒有圖書館泡，那就買書看，除了日常的開銷，剩餘的工資全用來買書。沒有同行的交流，就自己學習，自學、自考、電大，凡是能提高自己的地方，就報名參加。沒有讚美和鼓勵，就自己給自己打氣。經常在深夜，自己一個人單獨值班的時候，遙望窗外黝暗而連綿的礦山，默默告誡自己：堅持向前走，總會看見光明！藏著烏金的大山寬容地接納我的傾訴，也無聲地給予我力量。
“學好三年，學壞三天”，這是外公經常愛說的一句話。要放棄一樣東西很容易，但是要重新拾起一樣東西，卻是非常的艱難。重新握起筆的手，盡管內心思緒萬千，但卻無從下筆。雙手捧著工會主席送來的《川煤文藝》，那藍色的封麵，正是我最喜歡的顏色，裏麵或優美、或婉轉、或激昂的文字，是我最想聆聽的聲音，內心不禁感慨萬千。想起當年同學搓著我的臉感歎：“什麼時候我也能像你那樣，自己寫的文章能變成鉛字喲！”如今自己也是這種想法：什麼時候自己的文字才能變成這上麵的鉛字啊！驀然發現，無論以前曆經多少莽撞、迷茫的路程，自己依然是那麼地迷戀它、熱愛它！那麼，就不要放棄它。無論前路多麼遙遠，多麼艱難，無法預測，執著地朝著它前進吧。於是看書、看報，把原來自考文秘專業的教材翻出來學習，向前輩請教等等。試著從身邊的工作小事寫起，從小小的新聞報道寫起，投稿單位內部的小小刊物做起，一點一滴，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向前走。終於有一天，同事給我發來了電子版的《川煤文藝》2013年1期，一並送上他真誠的祝賀。看著“新人驛站”裏自己的名字，我，笑了；心，靜了。是的，多少物質的滿足，都平複不了我這顆浮躁的心，隻有文字，能讓我安靜。
和鉛字結緣，願和它，結一生的情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