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芳：外婆生病了

一個星期天的中午，突然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一向堅強的媽媽哽咽地對我說：“女兒，快回來看看你的外婆吧。她可能不行了。”一股涼意從腳底湧到全身，我用顫抖的聲音問：“您說什麼？”媽媽在哭聲中斷斷續續的重複了一遍，眼淚立刻模糊了我的雙眼。外婆的笑，外婆對我的好仿佛就在眼前，我把電話一放，立刻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在車上，我反複聽著“外婆”和“外婆的澎湖灣”，淚水就忍不住的掉了下來。我的外婆今年77歲了，她就住在我老家的山腳下。小的時候，家裏是沒有電話的，要是需要找外婆就隻需要站在山頂上，大喊一聲：“外婆。”外婆就係著圍裙從茅草屋中走出來，大聲的答應著。那個時候，要是有同學欺負我，我隻要告訴外婆一聲，外婆就準到學校去教訓他。媽媽告訴我，小的時候，因為她要下地幹活，我就一直跟著外婆。在我的印象中，我覺得外婆家的烤紅薯是最好吃的。那個時候，每到紅薯成熟的季節，我和表妹們都非常喜歡到外婆家去幫忙，外婆一邊會給我們做很多好吃的，一邊還會給我們每個人準備一個很大的紅薯，外婆烤的紅薯皮香而不糊，而且選的紅薯肉多而甜。
在我初中的時候，媽媽生病了，整個家庭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外婆一邊鼓勵媽媽要堅持，一邊還照顧我們的生活，在別人對我們冷嘲熱諷的時候，外婆叫我要好好的讀書，並且還悄悄的把自己養老的錢偷偷的拿給媽媽和我。在我考上學校臨走的時候，外婆高興的抹著眼淚，說：“這下好了，你終於洗脫了泥腿子，你媽媽也有盼頭了，我也可以安心的閉上眼睛了。”我抱著外婆，哽咽的說：“不，外婆，您要好好的活，我以後會給你買很多好吃的。”在後來的日子裏，無論是回家，還是媽媽到我這裏來，我都不忘記給外婆買點好吃的東西和拿點錢給她零用。唯一遺憾的是外婆一直都沒有到我這裏來，她說一是暈車，二是她害怕她走後，家裏的狗呀、雞什麼的無人喂養，其實我知道她是害怕她老了，給我們丟臉，也想給我節約一點錢。上次，表妹開車把她接到了廣安，隻吃了一頓午飯，就吵吵堅持要離開，最後還是沒有到我這裏來，想到外婆以前都希望我們有出息，能夠做一個地道的城裏人，現在我們幾個表妹都出來了，想叫她來享福，她卻不肯出來了。想到這裏，我又失聲哭了起來。
回到外婆家，天已經快黑了，我看見家裏的長輩和遠方的兄弟姐妹也回來了一半。我問了一聲：“外婆呢？”一向堅強的大舅一邊用手抹著眼淚，一邊指著樓下外婆常睡的屋。我正要進屋，媽媽拖住我，“我們把她的老衣服都已經準備了，你是學醫的，要是有什麼，你要給我們說一聲。”我握了握媽媽的手進了屋。
有幾個月沒有見外婆了，外婆看起來很憔悴，骨瘦如柴，麵如土色。她大概睡著了，無力的閉著眼睛，眼角還有殘留的淚痕。我悄悄的走過去，坐在床旁，用手輕輕的握著外婆的手，撫摸著那曾經帶給我無數溫暖勤勞的手。
“走開，走開。”外婆突然大喊道，兩隻雙手不停的亂揮舞著，象在驅趕什麼東西。
“外婆，外婆，是我。您怎麼了？發生了什麼？我在這裏的。”我用力的握著外婆的手，輕輕的喊道。
“大孫女，你回來了。我覺得有很多黑呼呼的東西想要蓋住我，我要把它弄開。”外婆象抓住救命的稻草，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外婆，您不怕，我在這裏陪著您。沒有什麼東西，隻是天黑了，我把燈打開，好不好？”
“好，打開。”外婆喃喃的說，聲音突然失去了以前的精神，變成非常虛弱。
“外婆，您有什麼不舒服就給我說好不好？”
“大孫女，我覺得我不行了。我覺得你外公要來接我了，他一個人在那裏也呆了很多年了。不過能在臨走的時候，還能看到您舅舅和姨媽們，還有你們這些孝順的孫子、孫女們，我也可以閉上眼睛了。”
“不，外婆您會好好的。”我低頭抹了抹淚水，抬起頭故作輕鬆的說：“以前外公是因為得了不治之症才走的，而您的病情我剛才看過了，沒有什麼大問題。您的心髒比年輕人的都還好。外婆，您不是喜歡我們都有出息嗎？現在我們都有出息了，表哥都是團長了，我們這幾個人都很好了，我們還準備給您辦一場非常熱鬧的八十大壽呢。我們要把鄉鄰的都請來，所以您一定要好好的。”
“大孫女，你們能回來看看我，我就覺得我很安心了。最近這段時間，我們有幾個獨居的老人連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他們辛苦了一輩子，生養孩子好幾個，現在孩子都出去了。他們生病了，沒有人問，死了床前一個人都沒有。”外婆用虛弱的聲音輕輕的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外婆，您不會和他們一樣的。您看，大舅正在外麵給您生爐子熬藥呢，大姨和我媽媽也在外麵忙過不停，小姨也在從成都往家趕。”我看見外婆臉色浮出了幸福的笑容，手也開始變暖了。“好外婆，您不到大醫院去，也要把中藥喝了嘛。”
“我不喝，要是你們都走了，我一個死在屋裏怎麼辦呢？”
“媽，您把藥喝了嘛。以後我們會輪流在家照顧您的。我的孩子都讀大學了，我也變老了，我以後就在家裏給你養老。”大舅端著中藥，走了進來，“媽，我知道您獨自在家給我們兩個兒子守護家，讓我們安心的掙錢。您辛苦了！現在您生病了，兒子會照顧您的。來，我給您喂藥。”我把外婆扶起來，大舅用嘴輕輕的吹著藥，外婆就象個小孩子乖乖的把藥喝了下去。晚上，大家都圍在外婆的身邊，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虛弱的外婆熬過不去。
也許是我們的孝心感動了上蒼，也許是那劑中藥讓外婆起死回生，外婆第二天的精神慢慢的好起來，居然能喝半碗稀飯。因為工作的原因，下午，我隻能戀戀不舍的踏上歸途。在臨走的時候，我緊緊地拉著外婆的手說：“外婆，您一定要好好的！我以後會常回家看您的。”
由於外婆的病情好轉，我的心情也陰轉多雲，但外婆說的那幾句話還在我的腦海閃過不停，讓我的心也變得沉甸甸的。“最近這段時間，我們有幾個獨居的老人連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他們辛苦了一輩子，生養孩子好幾個，現在孩子都出去了。他們生病了，沒有人照顧，連死了床前一個人都沒有。”陸遊的詩猛地冒了出來：“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希望我的外婆能早日康複，也希望那些在外的遊子有空能多回家看看那些像我外婆一樣的空巢老人，不要等到“子欲養而親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