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金：郵票的味道

　　兒子放學回家後，非常認真地要求我：“媽媽，老師說的，要在電腦上查郵票的樣式，明天還要帶郵票去學校展示。”對於兒子的學習問題，我向來非常重視。於是非常認真地去找來20年前的一套係統、完整的郵票，向兒子介紹了郵票的相關知識。兒子滿意地睡覺去了。而我，卻捧著郵冊，跨進了記憶之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記憶中的郵票，是什麼味道呢？

　　小時候，那枚小小的郵票是期盼的味道。由於父親在礦上工作，一年當中隻有春節回一次家。後來調到地麵工作了，偶爾會有一兩次出差的機會，會順道回來看看我們，都是稍作停留便又風塵仆仆地離去。母親帶著我們姐妹倆和外公外婆在農村勤勞耕作外加翹首以盼。母親手握鋤頭、遙望村頭那條小路的身影如烙印般深深刻在我腦海裏，一輩子都不會模糊，更不會忘記。讓我每每想起就心酸不已、淚流滿麵。年輕時，是對外出工作的父親的遙望；年老時，是對離家求學的我們的遙望。在當時，能夠傳遞母親思念的，就隻有那一方信簽和那枚小小的、八分錢的郵票了。因為農活太忙，我們姐妹倆從上小學一年級開始，就遵照母親的吩咐，定時給父親寫信。那時小，見父親的次數又少，所以好像沒什麼思念之情，基本上是彙報學習情況之類的。而母親，總是在後半頁沒寫滿的紙上，添上她對父親的牽掛和思念。於是便期盼著父親的回信。因為他總會在信上承諾：等下次回來給我們買什麼、買什麼，諸如鉛筆、橡皮擦、香蕉、蘋果之類的。期盼著父親的禮物，期盼著看到母親收到信時的笑臉。在期盼中，我們漸漸成長。智慧的母親不是真的忙得抽不出時間寫信，而是用這個聰明的辦法讓父親看見我們的成長、感受到親人在身邊、體會到愛的陪伴和家的溫暖。

　　長大後，郵票是分享的味道。初中畢業後，為了早點出來工作，減輕母親的負擔，我報考了一所中專。學校在千裏之外的河南。同學們也有的上職校，有的上技校，有的上高中，有的上師範，一個班七十多位同學，如蒲公英般飄灑在祖國的天南海北。身處異地的莘莘學子們，有對新生活充滿好奇、新鮮感的；有依然懷揣夢想、努力拚搏的；有不適應、頹廢喪誌的。雖然天各一方，但同學間的情誼卻通過那枚小小的、二角錢的郵票，緊緊地聯係在了一起，越來越牢固。小小的郵票在同學之間分享著各自的憂傷、喜悅、成功、快樂、疑惑、迷茫，陪伴著我們走過那段青澀的歲月。

　　成年後，郵票是思念的味道。由於老公是駐藏的高原兵，所以，我們從戀愛、結婚，有七年的時間是兩地分居，一年隻有一個月的探親假。那時座機電話已普及，手機剛剛開始興起，但是要雙向收費。因此，最經濟實惠的交流方式，仍然是寫信，盡管郵票價格已漲到八毛一枚。路途的遙遠，郵遞的緩慢，造成了我對愛情的向往和等待的一個周期，至少是半個月。因為去信要一周，他的回信要一周。如果工作忙中途耽擱了，或者在外駐訓無法寄信，還要等上一個月或是更長的時間。有時會一口氣收到他十多封信。這樣等待的日子是甜蜜的、幸福的，因為不是看不到希望的等待，而是充滿美好想象的等待。比如自己提了個什麼問題，會想他會怎麼回答呢？在某個特殊的有紀念意義的日子，他會有些什麼樣的甜言蜜語呢？自己遇到困擾和麻煩時，他會怎樣來安慰呢？對於未來，他會給我一幅什麼樣的藍圖和怎樣的承諾呢？成天就天馬行空、活在白日夢裏。很不可思議，但卻喜歡呀，那段時光，是被愛的甜蜜浸泡的時光。如果同時收到他很多封信時，會按照郵戳的日期，慢慢地，一天一封地拆開來看，細細品味。愛的意味，會延綿很長一段時間。

　　而現在的社會，什麼都講求速度。快餐、速食、速成，仿佛“無速不成才”。年輕人的愛情，也在現代化的手機、短信、微信、微博、QQ裏被速成。對愛情那份美好的等待、期盼、向往，由原來的年月日為單位，變成了現在的兩秒就可實現。而諸多的閃婚閃離應該和這也有關聯吧。在朋友的QQ空間裏逛的時候，一張照片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多位母親帶著孩子玩耍後一起聚餐，左邊是一群大人在玩手機，右邊是一群孩子在玩iphone，個個神情專注。而自己仍然鍾情於鉛字的墨香而不是屏幕的快翻，深感已與時代脫軌了。兒子現在已沒見過郵票的樣式了，要在電腦裏查；也不知道郵票的用法和用途，需要我花半個小時給他講解；更不會懂得和體會郵票為那時的我們傳遞了多少的情誼和愛，而這，誰來教給他？時代的進步，科技的發展，能教給他嗎？會不會有一天，他的孩子放學問他：“爸爸，老師叫我們在電腦上查，愛——的樣式！”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麼，科技不斷更新，即便世界每天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又有什麼幸福可言？而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是以破壞環境和扼殺無數生靈作為代價的，那麼，我們能不能不要發展得那麼快，不要索取得那麼多？

　　郵票的味道隻能在屬於我們那個時代的記憶裏去追述，兒子這批孩子已不能品味其中的美妙。但願愛，不要隻在記憶裏去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