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國:散文——父親與酒

　　父 親 與 酒

　　李興國

　　打小時我就記得父親愛喝酒。每天除早晨外，中午、晚上飯前指定要喝幾盅。聽母親說，父親喝酒都是腿的緣故：解放戰爭期間，父親在一次戰鬥中腿部負傷落下了嚴重後遺症，每逢下雨陰天就疼痛難忍。醫生說老傷沒好方子，建議平時少喝點酒驅驅寒。幾十年下來，腿還是老寒腿，酒到養成了習慣。

　　父親喝酒是一種享受，看父親喝酒更是一種享受。每次趁母親拾掇飯桌的功夫，父親便擺出他的專用設備：一個酒盅，一把倒滿能盛二兩多點的瓷壺，若是冬天還要用那個已掉了瓷的軍用茶缸燙燙。酒到唇邊嘬起嘴喝得吱吱作響，然後抿緊嘴使勁咽下，那副愜意勁早已讓人先醉。酒無好酒，六毛五一斤的散裝白;菜更不講究，半個鹹雞蛋甚至幾粒花生米就能打發。可是父親喝得津津有味饞人的樣子至今難忘。

　　父親愛喝酒但輕易不多喝，因此不管去鄉裏開會還是安排村裏的活路從不誤事。但偶爾也有把握不準的時候，記得有天晚上，村小學校長來問父親明日學生去幹什麼活。即將喝完的父親破天荒又順滿了一壺，招呼校長坐下邊喝邊聊：你說這世道我就搞不明白，學生學生不學習，整天跟著大人在坡裏轉，那還叫學生幹嘛，再說這麼小的孩子能幹啥，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說學生要以學為主嗎，這倒好成了以農為主了，我看再培養幾年都成小勞力了，祖祖輩輩的勞力……看父親越說越生氣的樣子，母親趕緊招呼：行了行了，話稠了別再喝了。以後我才明白其實父親並沒喝多，分明是在借酒發牢騷。

　　父親常說：自己的酒喝著踏實。有一年小麥大豐收，幾名隊長建議：難得今年收成這麼好，何不換點酒慶賀慶賀。望著堆滿場院金燦燦的小麥，父親捧起滿滿一捧任麥粒從指縫中滑落，重複多次臉上寫滿喜悅。像是對別人又像自言自語：是啊好幾年沒這麼好的收成了，是該慶賀慶賀，按說從大堆上裝幾袋看不出少來，可是分到家裏誰還舍得呢?用大夥的汗水換來的酒喝了會睡不著的。晚上回到家還是那一壺，唯一不同的是桌上多了兩個菜。以後我們兄弟相繼參加了工作，回家一塊吃飯的時候，我們爭先為父親敬酒，父親也勸我們喝，說在外麵喝酒千萬別誤事，還特別叮囑一定要喝自己的酒。

　　後來，因為身體的原因，醫生建議父親戒酒。對於一個喝了大半輩子對酒情有獨鍾的老人難度可想而知。摸著已用了幾十年的酒盅酒壺，父親就像一個孩子守著他心愛的玩具一樣，戀戀不舍。憑著頑強的毅力，父親從檢查出病直到去世愣是滴酒未沾。每逢年節，我們總忘不了買瓶好酒去父親的墳前，並特意告訴父親：您老人家放心喝吧，這是兒女們用自己掙來的錢孝敬您的。

　　(作者單位：潘西煤礦安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