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兵:鄉間端午

鄉間有大屋，夏夜微涼，不似城裏悶熱。
細微的晨光中，母親忙乎半宿。她將木桶裏早前浸泡的粽葉撈起，用軟布一片片擦淨，白嫩的糯米也早泡好，隻需幫忙燒一鍋滾水，將青青的粽葉煮得深綠，屋裏便溢滿端午的香味。
學著母親的樣，窩起手心，將粽葉一張張團起，卷成不漏的漏鬥形，將米往裏填滿。可別小看這細致活，你若笨手笨腳，一定包不緊湊。你看母親的手藝，一隻隻密實緊致，宛如大個的菱角。裹棕繩也有講究，可不是胡亂地五花大綁，隻將粽子對稱的兩角細細繞上兩圈棕繩，粽子與棕繩就會形影相隨，不離不棄。你若愛吃肉粽，還可將過年留下的臘肉切幾片包入，嘖嘖，那肉粽的香味，想想就誘人。
煮好了粽子，全家人圍坐在場院裏，一邊說著閑話，一邊吃粽子。餐桌上，還會有幾樣拿手的時令小菜，母親醃製的鹹蛋，正一瓣瓣切開，蛋白雪白，蛋黃紅得流油，紅得透明，紅得誘惑。清少納言說，鴨蛋是世上高雅的東西之一，我一直懷疑是不是漏掉了一個“鹹”字，你看這紅紅白白，簡簡單單盛在青瓷盤裏的，可不真是美麗高雅的東西？除了鹹鴨蛋，還有紅燒肉，也是家鄉端午少不得的桌上佳肴，紅燒肉雖說聽起來不如鴨蛋高雅，可是帶著濃烈油膩的俗香，是好日子最樸實的體現。母親做的味道自是與眾不同，油而不膩，酥而不爛，夾著蒜香，那可是好日子的滋味。
吃過飯，灶膛裏柴火的餘燼,已將一壺菖蒲艾葉浸泡的熱水燒開，滿屋子汩汩冒著艾葉香。母親說，端午節洗了艾葉澡，一夏都蚊蟲不叮，邪不近身。這可比城裏任何花露水都強。我也洗一個，聞聞滿身艾葉的馨香。剩下的蒲葉就將它掛在堂屋的門楣，阿彌陀佛，闔家平安。
如果運氣好，也許還能碰上賽龍舟，這不是年年能碰到的事。那震天響的鑼鼓聲與呐喊聲中，也許我們還恍然可見那長袍峨冠，行吟江畔的屈子大夫，他的神靈一定庇佑他的子民，要不為何這一方女子格外嬌柔，這一方男子天生俊才，這一方丫頭小子能吃會睡，見風就長？
收拾好行裝，隨我一同回鄉下去吧，趕回去，在菖蒲艾葉浸染的鄉愁裏，歡歡喜喜過一個快樂的鄉間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