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福建:媚香樓前說香君
媚香樓前說香君
九月的天氣在北方的晚上，己經讓人有點寒意陣陣了,在江南金陵這個古城依然是悶熱一片，踏著滾滾的熱浪，走在這秦淮河畔，夜晚的秦淮河,燈火一片輝煌，燦若星晨，比白天熱鬧多了，隻見遊人如織，摩肩接踵，把夫子廟一帶鬧騰得沒有安寧。十裏秦淮兩岸，自古青樓櫛比、妓館林立，是聞名遐邇的風月場所。過了文德橋，就會看見河岸邊有一座小巧的紅樓，那就是明末歌妓李香君的梳妝樓——媚香樓。它座落在鈔庫街中段38號，是三進兩院式宅院，大門朝南，穿過走道，向左拐進前院，院中假山崎嶇，芭蕉舒葉，映盡眼簾的是書法、繪畫、楹聯、篆刻、假山、塑像和園林小景、石刻磚雕、壁畫掛燈等藝術精品，一一展出在世人麵前。前邊是一式三間正屋，中間是客廳，從小門進入二進院落，我是滿懷著好奇心情來瞻仰李香君的遺跡。我的腳步緩慢而又小心翼翼，不敢打碎這三百餘年的清寥靜寂，不敢驚醒她悠悠四散漫盈著的芳魂蕙魄。
朱樓的大廳裏一派窗明幾淨，隱隱能嗅出絲絲當年焚蘭熏麝的餘香。周遭裏略顯樸素而又古典的布飾，宛然我夢中的曆史典範，衝擊著我驚詫的雙眸。
各種各樣、形形式式的李香君時代女子使用的。四壁上展示著李香君的生平介紹，與《桃花扇》所言明顯有所出入，但大體一轍，孔先生文不虛就矣。
這是一座兩層繡樓，青磚小瓦馬頭房，繡簾掛落的花格子窗，這就是媚香樓。樓的北窗下便是波光斂灩的秦淮河，坐在樓下臨水走廊條椅上，俯首可見碧波閃閃的秦淮河，水中魚兒在不停地遊動。在樓上沿河的窗口前，放目可見文德橋上的車水馬龍和夫子廟瓦黃色的大殿，人們在廟前蹣跚著，探頭引頸，媚香樓是臨河建築，具有典型的秦淮河民居風格。在李香君臥室設有繡榻、金釵銀簪，胭脂銅鏡、繡鞋如意妝台，銅手爐、銅鏡、胭脂盒女子使用的物品等陳列在大廳上;書房壁上裝飾有漢代瓦當，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的，表現了女主人非常高雅的情趣。李香君精通音律，尤其擅彈奏琵琶、古琴，因此特設琴房一間，可見女主人才情絕豔。嬌小玲瓏李香君，冰肌玉膚，有“香扇墜”之美譽，自幼墜入青樓以來，因飽讀詩書，能張口誦詩，又精研音律，抬手奏琴，如此才藝雙全的青樓女子，因此名聲疊起，成為達官貴人和風流才子把玩押妓的目標，曆史潮水的衝刷歲月的陳腐，當年的麗人麗景及她們的光澤豔麗已不複存在，但豐富的想象，細致勾勒，也能了解明代女子閨閣的風采。李香郡所在的媚香樓，在當時屬於那種比較高級的妓樓，這種妓樓裏的姑娘多是賣藝賠笑不賣身，她們才思敏捷，聰明過人，在和客人交住中，利用琴、棋、詩、書、畫作為盾牌，與那些客人周旋，以保全自己，不被侮辱。香君生性剛烈，堅貞不俞，香君賣藝不賣身，是女中豪傑，她出汙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因秦淮河臨近江南貢院，每年都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應試的才子，所以來媚香樓消費的多半是些文人雅士和正直忠耿之臣。
李香君是秦淮河的一顆璀璨明珠，秦淮領先豔之一;曾以血濺詩扇與那些無恥之徒，為之抗爭，這個出自下層婦女的秦淮名妓之所以受人仰慕，不在其她花容月貌，而在於她有著強烈的正義感、愛國心和高尚的情操，她憤世嫉俗，不與之同流合汙，雖是出身青樓，但從隨波逐流。
李香君又名李香1624年(明天啟四年甲子)生於蘇州楓橋河畔吳宅，兄妹三人，有兩位哥哥。其父原是一位武官，因係東林黨成員，被魏忠賢一夥閹黨治罪後家道敗落，飄泊異鄉。1631年(明崇崇禎四年辛未)，也就是李香君八歲時，被秦淮名伎李貞麗收為養女，即隨養母改吳姓為李，名李香，號香君，綽號“香扇墜兒”。1639年(明崇禎十二年己卯)，也就是李香君十六歲時，開始在秦淮河畔賣唱獻藝，她是南京秣陵教坊名妓之一。自從劇作家孔尚任的《桃花扇》於1699年問世後，李香君遂聞名於世，李香君與明朝複社領袖候方域交往甚篤，便嫁與侯作妾。
候方域，字朝宗，河南歸德府人(今商丘)，侯方域與方以智、陳貞慧、冒辟疆合稱明複社四公子，複社成立於1629年(崇貞二年)，是我國規模最大的傳統的文人結社組織，候方域為複社領袖，明朝滅亡後陳貞慧隱居不出，冒辟疆放意林泉，方以智出家為僧，還有他們的好友楊文聰抗清殉國，陳子龍自沉明誌。但侯方域卻耐不住寂寞，參加了順治八年的鄉試，而且隻進了副榜，侯方域又與魏禧、汪琬合稱清初文章三大家，確實才華橫溢，卻因為變節投降而為人不齒，還連累了其他三人，使一些人認為複社四公子都是隻知空談的書生，而且都是軟骨頭。祖父侯執蒲是明朝的太常卿，父親候恂做過戶部尚書，都是剛直不阿的忠臣之輩。侯方域自幼隨家鄉名士倪元路學習詩、書、畫，慧敏多才，進步極快，崇禎十六年，二十二歲的侯方域，正是風華正茂，血氣方剛之時，便前來江南貢院參加禮都會試。年少氣盛候方域自恃才學俊秀，又有祖父和父親的背景，並不把應試當成一回事兒，初來乍到南京，住在江南貢院附近，秦淮河畔喧囂繁華的場景，到處是燈紅酒綠、流光彩溢，歌聲繚繞，女音妙甜，這是六朝金粉之地，讓候公子頗有一番感慨。在家中家教較嚴，沒有半點的自由，今天前來參加會試，該是放風玩耍好時機。處於青春期候公子，麵對京城的風月場所的撩拔，又看到來自全國各地參加會試的公子哥們，不斷去煙花柳巷中蕭灑一番，有點蠢蠢欲動的心思。
這天，在同來考試的友人楊友龍竄掇和指點下，於是兩人慕名來到媚香樓，一睹“京城名妓”李香君的風采。當他踏入香君的房間，候公子看到，室內陳設著古玩、書畫，充滿著書眷氣息，另有一番清新氣味，與一般青樓女子的品味，迥然不同，隻見李香君嬌笑盈盈，請客人落座，立即有婢女送來清茶果品。此時候方域，無心欣賞李香君的美麗麵容，他正被迎麵牆上掛著的一幅大型橫幅緊緊地吸引著，這是一幅“寒江曉泛圖”，寒雪彌漫的清江之上，一葉孤舟蕩於江心，天蒼蒼，水茫茫，人之寥寥，多好一種悠遠淡泊的意境畫，畫邊還題有一首詩：
瑟瑟西風淨遠天，江山如畫鏡中懸。不知何處煙波叟，日出呼兒泛釣船。
畫上沒有落款，但此畫，立意新穎，構圖巧妙，技法嫻熟，候公子想此畫，必定出自名家之手，於是問道：“此畫是何人之大作，頗有大家風範?”李香君見他對畫如此愛好喜歡，便略帶羞澀地說：“此畫是小女子塗鴉之作，何足掛齒。”“原來出自你的纖纖之手，真是不敢想象?”候公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眼前這麼一個姣小稚嫩的青樓女子，竟然作出這般富有神韻的詩畫，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兩人由畫談起，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們誌趣相同，甚是投緣，越談越投機，真有相見恨晚和知己之意。臨走前，候方域向香君索要了筆墨，臨場發揮賦詩二首，送給李香君作為初次相見的禮物，詩雲：
綽約小天仙，生來十六年;
玉山半峰雪，瑤池一枝蓮。
晚院香留客，春宵月伴眠;
臨行嬌無語，阿母在旁邊。
一種欣賞傾慕的情懷，已在詩中表露出來，一個是風流倜儻的翩翩少年，一個是嬌柔多情、蕙質蘭心的青樓玉女子。爾後多次交往，雙雙便墜入了愛河之，纏綿緋測，不斷約會，有一種難分難舍之意。候公子相中了香君才華和美貌之後，就有了迎娶之心，把她作為自己心愛之人。按當時明代風月場合的規距和風俗，如果客人鍾情於一個妓女，隻要出資舉辦一個隆重的儀式，然後再給妓院老板一筆重金，這個妓女就可以專門，為這一位客人服務了，這套手續稱為“梳攏”。因梳攏對象名位高低而不同，給付的銀兩也不同，象李香君這樣一位技壓群芳，才色雙全的名妓，梳攏必須邀請大批有頭有臉的風流雅士，宴會的級別自然要高，還要付一筆豐厚的禮金給鴇母，才不至於失麵子。候公子有心想梳攏李香君，可惜身邊沒帶太多的銀子，因為香君是風塵女子，盡管門第觀念和家風正道的父親不許他，迎娶一個風塵女子，敗壞門風，思來想去候公子，還是執意要梳攏香君。正在他為難之時，友人楊龍友雪中送炭，給了他大力的資助。當時他一心急著辦事，並沒仔細考慮楊龍友為何送錢給他，隻說日後一定奉還他。有了銀子，梳攏儀式很順利地辦了下來，當夜侯方域將一柄上等的鏤花象牙骨白絹麵宮扇，送給了李香君作定情之物，扇上係著侯家祖傳的琥珀扇墜。那把桃花扇，原是崇禎皇帝的宮廷禦扇，在侯恂升任太仆寺少卿時，崇禎皇帝把它贈給了侯恂，侯恂在升任了戶部尚書時又把它送給兒子侯方域，後來侯方域在南京與李香君定情的當天晚上，把它贈給了李香君，並在扇麵上題詩一首：
李香君深察侯郎的真心摯意，從此便留他住在了媚香樓中，決意以身相許，誓死與候公子白頭偕老。
一日，侯方域偶然想起楊龍友家中並不富裕，哪裏來得這一筆重金資助自己呢?他與李香君說起此事，香君也覺得事出蹊蹺，便讓侯方域問個明白。經過一番追問，終於弄清了原由，原來那筆錢並不是楊龍友拿出來的，而是阮大铖通過楊龍友贈送給侯方域的一個人情。阮大铖是何等人物?他為什麼要送錢給侯方域呢?事出自然有因。阮大铖是明神宗萬曆四十四年的進士，也是複社成員，雖官居高位，但也是文武弄黑，結交一幫文雅士，在朝中為官多年，擅於巴結上等人物，此人陰險詭詐，與宦官魏忠賢狼狽為奸。攪得朝中烏煙瘴氣，明思宗崇禎元年誅殺了宦官魏忠賢，阮大铖作為逆賊同僚被朝廷削職免官，隱退到南京閑居。失去政治地位的阮大铖，並不甘心就此埋沒一生，他在南京世麵廣交江湖人士，暗中謀劃，準備伺機東山再起。江南義士陳貞慧、吳應箕等人察覺了阮大铖的不軌之心，作了“留都防亂揭”對他的陰謀進行了揭露;阮大铖既惱怒又害怕，無奈此時手中無權，拿他們沒有辦法，隻好閉門謝客，深居簡出，隻與馬士英暗中往來，馬士英(約1591～1646)，字瑤草，貴州貴陽人，明末鳳陽總督;南明弘光朝內閣首輔。本姓李，過繼馬氏，祖籍廣西梧州萬曆四十四年，與懷寧阮大铖同中會試。又三年，士英授南京戶部主事。天啟時，遷郎中，曆知嚴州、河南、大同三府。崇禎三年，遷山西陽和道副使。五年，擢右僉都禦史，巡撫宣府。到官甫一月，檄取公帑數千金，饋遺朝貴，為鎮守太監王坤所發，坐遣戍。然而此乃官場慣例，故而當時頗有東林複社集團之人上書稱此為閹黨構陷。
侯方域與陳貞慧、吳應箕等人因誌同道合而結下了莫逆之交，阮大铖得知侯方域在南京城正缺錢用，馬上打通關節，設法讓楊龍友把錢送給了侯方域，為防止他拒絕，開始還讓楊龍友暫瞞實情。他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想通過拉攏侯方域而緩和與陳貞慧等人的關係，使他們不與自己作對，自己則好為所欲為。
侯方域了解真象後十分氣憤，他素來痛恨阮大铖的人品和奸行，曾為陳貞慧等人的口誅筆伐拍手稱快，如今不知不覺中竟用了阮大铖的錢，怎不讓他惡心難忍呢!他決意立即把錢退還阮大铖，以斷絕奸人的不良用心。
可一時間到哪裏去籌這筆錢呢?李香君很快察覺了候公子的心事。當然極力支持他的想法，為了幫助他渡過難關。李香君變賣了幾件心愛的首飾，又從姐妹們那裏借了些錢，總算湊夠了數，交給侯郎。侯方域被香君的知情明理行為深深打動，他緊擁著她嬌小的身軀，感激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些錢又經楊龍友之手退給了阮大铖，阮大铖見狀，大感臉麵丟盡，咬牙切齒地自語道：[老夫有意與他們攀交，這些小子們竟如此心高氣傲，看老夫將來有朝一日，一定要給 他們點顏色瞧瞧!
1644年3月19日中午，李自成率領農民軍進入承天門、占據皇宮後，首要之事就是要找到崇禎。農民軍在“皇宮中尋不皇帝”之後，乃懸重賞、申嚴誅：“獻先帝(崇禎)者萬金、封伯爵。匿者，夷其九族。”崇禎皇帝無處可藏，便自縊殉國吊死在眉山。福王朱由崧在—幫舊臣擁護下，在南京建立了弘光新皇朝，馬士英成了執政大臣，隨即啟用阮大铖為兵部侍郎，繼而又升為兵部尚書。大權重握的阮大鉞得意之極，馬上著手清除異己，陳貞慧、吳應箕等轉眼被捕下獄。侯方域得知消息後，知道黑手很快就會伸向自己，隻有遠走高飛，才可能逃脫此難。
一天晚上月黑星稀，媚香樓中昏暗的燭光映照著兩個難舍難分的人兒，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侯方域幾次想挪動腳步可都又停下來，懷裏緊緊抱著李香君，眼中滿是淒切。他歎了一口氣，說：“人生難得一知己，天下傷心是別離，為何我們不能不分離!”李香君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安慰情郎道：“有別離的苦楚，才有重逢的喜悅，好男兒誌在四方，豈可在媚香樓中消磨了豪情壯誌。況且人生離合，在乎心而在不在形，彼此倘若不能心心相印，即使日日同床共枕，亦如相隔千裏，隻要你我永結同心，雖然遠隔幹山萬水，照樣可以魂來夢往!”李香君的一番話給了侯方域一份堅毅、一份力量，他終於揮淚離開了南京城，渡江北上，投奔到正督師揚州的史可法麾下參加抗清行動。史可法是左光鬥的門生，為人忠貞耿直， 在揚州加緊操練兵馬，準備抵擋清軍的南下。侯方域被安排在史可法身邊做文書工作，為抗清報國而效力，使侯方域壯誌得酬。他與南京的李香君頻頻書信往來，兩人傾訴相思，暢談報負，彼此的心緊緊連在一起。
自侯郎去後，李香君征得老板娘的同意，洗盡鉛華，閉門謝客，天天凝視著那把訂情的絹扇。心中發誓要一心等候公子歸來，有許多獵奇好豔的達官顯貴偏偏不肯死心，不時紛紛上門打她的主意，無奈此女吃了秤砣鐵了心.。以堅決的態度予以回絕客人，那些貪色獵豔的客人們隻好望樓興歎。
正當李香君，閉門謝客，在家中等待候公子， 不久又出了個難以對付的人，此人就是僉都禦史田仰，因為弘光皇朝登基他幫了一個大忙，成了弘光帝器重的紅人，他肩任督運漕糧，由揚州來到南京，馬士英與阮大铖為弘光臣子到來，舉行盛大的酒筵，為田仰接風洗塵。席間，田仰表示久聞，秦淮河名妓李香君豔名，此行想順便把她收為侍妾。這一下可讓阮大铖逮住了機會，他早就想報複侯方域和李香君了，可惜侯方域聞風遠走，害得他無從下手;如今若把李香君送給田仰為妾，一方麵討好了田仰，一方麵也撕散了他們這對鴛鴦，聊泄心中積憤，豈不是一箭雙雕!
第二天，阮大铖派人攜帶重金前往媚香樓行聘，李香君毫無商量餘地，一口拒絕，她說：“侯公子雖然飄泊在外，但總有回來的一天，以前我就拒絕了很多人的盛情，今天當然也不可能接受田大人的聘禮。”
誰正當這裏還在勸來推去，那邊迎娶的花轎已經吹吹打打地來到了媚香樓下，這便是阮大铖訂下的強娶之計。娶親的隊伍人多勢眾，老板娘阻攔不住，來人已直衝進樓裏，大有不抬走人，決不罷休的勁頭。李香君被逼得無路可走，隻好佯裝答應下來。聲言先回屋打扮一下，妝成立即上轎。娶親的人在樓下客廳中坐等了好一陣子，猛聽得樓外“呯”地一聲悶響，接著傳來侍婢的驚呼：“不好了，小姐跳樓了!娶親的人見鬧出了人命案，嚇得不敢再糾纏，一聲不吭地抬著花轎溜回去了。
妓院的老板娘與媚香樓的姐妹將李香君抬回屋中，又急忙打發人找郎中。住在附近的楊龍友聞訊趕過來，院中已空寂無人，隻有那把帶血的絹扇孤零零地落在地上。楊龍友是位畫家他拾起絹扇，端視良久，深為李香君的貞烈品性感慨噓啼，一個奇妙的構思在他腦海中形成。進屋探視過昏迷不醒的李香君後，楊龍友帶著絹扇離開媚香樓，回到自己家裏，立刻在書房中坐下，取出一枝不曾用過的羊毫筆，就著扇麵上的血跡稍作點染，血跡便成了一朵朵鮮豔欲滴的桃花，再以墨色略襯枝葉，一副灼灼動人的桃花圖便完成了。楊龍友對扇沉吟良久，又在扇麵上題下三個小字——桃花扇，準備等李香君傷愈後還給，在李香君遭巡撫田仰逼嫁時，血濺宮扇，畫家楊龍友就血痕點染成桃花扇，遂成一代佳話。幸虧媚香樓不高，不久摔傷後的李香君，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調治，傷勢總算痊愈了，這時巡撫田仰已離開南京，娶妾之事也就不了了之，然而陰險惡毒的阮大铖並不想就此放過她。
1644年，明宗室在北京陷落後，立即在南京建立了陪都，並倉促建立了弘光小朝廷。原來閹黨的一幫餘孽阮大铖之流又重新執政，大肆對東林黨、複社人士進行報複，下令緝捕侯方域和其父侯恂，侯方域在宜興亳村陳貞慧家被捕，押送至南京大牢，侯恂逃亡到安徽徽州朋友處避難。弘光皇帝執政以後，不思進取。不理朝政，不思治軍理國，完全是昏庸無能之人，國難當頭之際，反而日夜沉醉在聲色歌舞之中。他嫌宮中歌姬所唱的歌內容單調乏味，阮大铖便大獻殷勤，親自執筆撰寫歌詞劇本，再到秦淮河畔的歌樓妓院裏挑選出色的歌妓，送入宮中給弘光帝取樂。等李香君傷愈後，阮大铖立即打著皇上聖諭的幌子，將她征入宮中充當歌姬。這一招李香君著實無法抵擋，她一個青樓女子，哪裏敢違抗聖上旨瑜呢!宮門一入深似海，何時能再見到日夜思念的侯郎呢?她隻好托鴻雁傳信給遠方的情郎，讓他回來見上自己一麵，可此時抗清戰事正緊，加上兵荒馬亂，交通斷絕，書信根本無法送去。帶著無限的眷念和遺憾，李香君進了皇宮，懷裏緊緊抱著那把鮮血寫成的桃花扇。
清軍破了山海關後，把李自成的農民義軍，打得丟盔卸甲，四散亂竄，新成立的南明朝部隊也法抵抗強悍的清軍，清軍占領了長江以北。不久，清兵攻下揚州，直逼南京，弘光帝聞風而逃，最終被部將劫持獻給了清軍，隨後南京城不攻自破。南京城破之時，李香君隨著一些宮人，趁夜色逃出了“大明宮，隻見市街上已是一片混亂，清兵燒殺搶掠，難民四處逃竄。李香君高一腳、低一腳地向秦淮河畔走去，隻見到處火光衝天，夜空映得一片血紅。好不容易來到長板橋上，站在橋頭，向媚香樓方向望去卻發現媚香樓也已隱入一片火海之中。李香君心裏一沉，頭眼發黑，腳下一軟，一下子跌坐在橋麵上，腦子裏一片空白。
正巧，這時，當年為李香君教曲的師傅蘇昆生路過長板橋，無意中發現了坐在地上發傻的李香君，連忙將她扶起，才知她已無處可去，便帶著她隨逃難的人流，奔往蘇州。後來又從蘇州返回南京在棲霞山，李香君在來回的奔波中受盡苦難，後來躲進棲霞山葆真庵，與早年出家秦淮姐妹卞玉京相伴為尼，這天夜裏侯方域也正在南京城裏，他是在揚州兵敗後脫身返回南京的。到達時正逢清兵肆虐屠城，他心裏焦急地掛牽著李香君的安危，火燒火燎地趕到秦淮河邊，卻看到媚香樓燃成一團烈焰，熟悉的人一個也沒見著。他在媚香樓附近徘徊尋找了整整一夜，卻沒能見到李香君的影子;其實那時李香君就坐在離媚香樓僅有一箭之遙的長板橋上，無奈老天戲弄人，偏偏沒讓他倆相遇年。
。1645年(清順治二年，南明元年)秋，侯方域苦苦尋找多方打聽，在尋到李香君後。經過商議，二人攜手渡江北上，前往老家商丘。他們星餐路宿，曆盡艱辛，回到商丘侯府。來到候愛以後，李香君隱瞞了自己歌伎身份，以吳氏女子、侯方域妾的身份住進西園翡翠樓。在這裏，她與公婆和睦相處;與侯方域元配夫人常氏相敬如賓，以姐妹相稱;與侯方域魚水情深，琴瑟和諧。從1645年到1652年這八年時間裏，李香君生活得平安、舒適，也可以說是她一生中最為幸福美滿的時期。可天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禍福。就在侯方域去南京為香君求子、尋親的時候，令她經常擔驚受怕的身份問題終於暴露了。公公侯恂這位孔孟弟子，門第觀念極強，知道李香君是秦淮歌伎的真實身份後，怒不可遏，大發雷霆，當即命令李香君滾出候家宅院，有辱我家門風，後經人講情，才不甘情不願地讓她住到離城十五裏的侯氏柴草園——叫打雞園(李姬園)。那是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涼村落。而此時她們得知李香君已身懷六甲，引起婆母和常氏夫人的同情，二人一再向侯恂求情，侯恂才勉強答應派一個小丫頭去那裏服侍香君。這些情況候公子一點不知，其時侯方域在江南尋親求子回到商丘之後，發現李香君被趕到城郊打雞園，心如刀絞，悲憤至極。他多次在父親麵前長跪認錯，替香君辯解求情，說明她賣藝不賣身，請求父親收回成命，讓香君回到府中來住，但最終遭到的還是無情的訓斥，怒罵為不孝之子。1653年春，李香君在打雞園生下一個兒子，但因為自己是下九流之輩，大人身份低賤，孩子也不能隨侯方域姓侯，隻能隨自己姓李，麵對自己居無定所，有夫不能相隨身，孩子也不能認族歸宗，又單身住在荒野之中，李香君在鬱悶絕望痛苦地生活著，孩子生下不到幾個月，便含恨離開了人間，終年三十歲，墳墓埋在李姬園村東頭。候方域為李香君立碑撰聯，墓前樹碑，碑上撰聯：卿含恨而死 夫慚愧終生，這是封建社會門第觀念毫無人性地扼殺了一對向往並追求美好愛情的年輕男女，給現代人留下難以磨滅和印象。
碑前擺一石桌，桌前立一圓形石墩，上麵鐫刻著“愧石墩”三個大字。侯方候方域生前經常去憑吊，每次他都呆呆地坐在愧石墩上，眼含淚水，久久不忍離去，侯方域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含恨離他而去，他感到痛苦與內疚，他覺得自已，沒有為香君帶來幸福，反而害了她，終日苦悶不樂，麵對婚姻的打擊，和家庭的變故，自己空有滿腹才學，也沒有得重用，也無能為力改世道，他對生活失去了信心和理想，悲觀厭世。在李香君去世僅一年後，也就是1654年的12月13日，年僅三十七歲的侯方域，也在憂悶中走完了自己充滿惆悵悔恨的人生之路。李香君生下的那個兒子，原先一直住在打雞園，後來搬遷到離侯府南園一裏路的侯宅——雪苑村(侯方域號雪苑)居住。但侯府一再嚴厲申明，無論到什麼年代，李香君遺留下來的那一支人，都“隻準口傳，不準載入家譜”。所以，長期以來，李香君的後人便名不正言不順、忍辱負重地在雪苑村一代代生存繁衍，直到今天，據悉現在全村李姓已有三百多口人。
走出媚香樓這條街道，夜色己經很晚，我踏著沉重步子走在古城的大街上，這裏依然是燈火通明，步履蔥蔥的行人，在為生活而忙碌著，他們對這個淒慘的故事，可能不感興趣，或許不知道那段曆史，但秦淮河的曆史淵源仍然浸淫著這片土地，多情浪漫的秦淮河還是處在一片喧囂之中。我仿佛看到了秦淮歌妓們，在那裏或引吭高歌，或彈拔器樂，或潑墨作畫，逗引著客人盡興，然而在歌妓歡笑的背後，卻隱藏著不為人知悲傷、痛苦，失望，惆悵的心情。
關於李香君的歸宿，史學界一直爭論不休，有三種版本處可供研討，一是李香君在南京輪陷後，逃到蘇州最後病死在那裏，沒能見到心愛的人候方域。二是南京輪陷後李香君逃出大明宮後，無處生活，最後找到先她出家的卞玉京在尼姑閹中住下。三是她和候方域攜手回到商丘(歸德府)兩人共同生活。至於這三種版本那一個真實可信，民間人士和史學家們在曆史的煙塵中，不斷搜索考證，總想還原那段真實的曆史，並為之奮鬥不己，從眾多曆史資料中和學者研究得出的結果，李香君回到河南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從新聞報道中和民間傳說中，目前在河南商丘縣南李姬園，仍有許多關於李香君的故事在那裏傳承，並且還有李姓一支人在那裏生活著，因為他的祖宗是妓女身份，從祖訓中，不便提起這事，但候、李兩家，雖姓氏不同，血脈相承，候方域和李香君的遺傳基因，仍流存留在他們後代身上，這種生命信息，誰也無法去掉和割舍。
平煤神馬建工集團土建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