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福建:鄉村葬禮/散文/隨筆

　　散文

　　鄉 村 葬 禮

　　楊福建

　　隨著嗩呐的聲聲，隨著撕心列肺的哭聲，這裏彌漫著一片白色的氣氛，白色帽子，白色的衣服和迎風招魂的紙幡，鄉村的葬禮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鄉村的葬禮是一種親情的發泄，是一種思念的傾訴，是一次宗族的聚會和溶合。鄉村葬禮能冰釋親人間的隔閡，能消解宗族之間的矛盾。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私憤，所有的不驀，都被哭聲和淚水淹沒。鄉村葬禮是一種風俗的延續，是一種民情體現，是活人對死人的留戀的情結。

　　鄉村的葬禮的場麵，不象達官貴人的那樣奢華，沒有來迎來送往的車輛，也沒有莊嚴隆重的追悼會，更沒有咬文哷字歌公頌德的悼詞。當客人和親戚來吊唁時，全憑喪事主管安排，孝子們在靈棚下頭帶著白色帽子，跪坐在那裏，呈出一臉的悲痛，看到有人前來燒紙，手拄著安魂棍低頭哀號著，其中有真哭，也有假哭，等燒紙的一拔人退出，哭聲便戛然而止。抑揚頓挫的嗩呐在那裏一段接著一段吹著《一枝花》，《哭皇天》，《老來難》，《上路曲》一曲曲送終的聲調把鄉村葬禮裝點得百哀淒涼，摧人淚下。

　　鄉村葬禮正式吊唁前，所有的親戚好友按輩份大小，壓上自己的禮金，呈上備好的供品，放在靈棚前的桌子上。供品是五碗暈素搭配的供菜，五個白麵饅頭，供菜的好壞禮金多少都預示著，親戚朋友對死者的親近和厚薄，賓客隨著供品燒紙行禮，一桌桌的供品被抬來又被抬走。

　　鄉村葬禮行的是二十四拜的孝禮，一嗑四拜，動作嚴謹，有節有序，極為程式化，隨著音東的節奏跪拜作揖。最後主事依次遞上三杯酒，三注香，再作三次揖，行完這些禮節，才能退出靈棚到一邊去吸煙喝茶，等待著午時發喪，吊唁的賓客一拔接著一拔，履行著這些固定的模式。

　　鄉村葬禮亡人的棺槨多是木質的，不象王孫貴族們使用祡檀和金絲楠木那麼珍貴，是當地的最為普通木材製作的，前寬後窄。外觀多為黑色的油漆刷成，棺壁上沒有飛龍走鳳，人物走獸之類的紋飾，更無金光閃耀的棺釘，棺材極其普通簡樸。象一個黑色的方盒子，直直棱棱的放在戶主的正屋中央。

　　鄉村的葬禮亡人的陪葬品，不是那麼奢華，沒有珍珠瑪瑙，沒金器玉帛，沒有良車寶馬，也沒金童玉女的陪伴。全是五顡六色的彩紙，紮製的花圈，紙人紙馬，紙車，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在鄉村匠人的巧手運作下，無論是顏色搭配，還是人物造形，車飾馬鞍，都 是那樣的栩栩如生。仿伄車能奔跑，人能步行，形態各一，極為逼真，在微風中搖搖飄浮著，預示著亡者生前富貴，亡後的繁華。

　　鄉村葬禮中，如果是亡故是婦女，娘家人隨禮品多少，沒有人見怪斥笑，還得象賓客一樣看待，娘家人有時會借故姑娘生前在男方家裏受罪受氣，或生活不好，孩子們不聽話等，發一點脾氣，如果是外生媳婦給老人受氣，老表們有時會動手打起外甥，給媳婦看，外生盡管熱孝在身，還得笑臉相陪，一旦真的要打起來，這時喪事主管出來充當和事佬，進行調停斡璿，舅舅和妗子們隻好胡罵亂卷一通才算是完事，最後還得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們，那些老表們在一旁作福助威，這種場麵的事，一般很少發生。有些親戚們即是心中有氣，看到外生們大孝在身，也怕外人對此評價不好，以後姑娘不在世了，親戚關係也就疏遠淡薄了。得人饒人處且饒人，他們隻好忍讓一下就過去了。

　　鄉村葬禮一般要到午時發引，等所有親戚們行禮燒紙完畢，就要進行遺容瞻仰，主事會大聲吆喝老人要上路了，該看來看，再不看就見不上麵了，這時，那些年長的親戚們就會圍著打開棺材，從左向右排成一隊，看著亡者的麵如死灰的遺容，默默地走出喪屋。此時，主事會立即命人把棺蓋合上，釘上棺釘，拆棚發引，這時，嗩呐就會嗚嗚地吹著，上路的曲子，鞭炮齊鳴，哭聲連連。孝子們由他人架著在前邊引路，後邊抬棺的十六個人就會依次跟上，趕著人們快走。沉重棺材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所以抬棺人隻好小跑著，等著別人換班，經過一陣狂跑後，就到了墳地，抬棺的人把棺材往墳坑邊一撂，到一邊吸煙休息。

　　幕坑是由風水先生選定並派人提前挖好，不象城裏人花重金買下的，多在自家的老墳地，或是亡者的責任田裏，周圍要麼是開濶的田野，要麼是一些孤零的墳堆。此時至親朋友都會到墓坑前看看，看坑道的深淺，是否的挖到砂土層，看墳的走向，五百米外是否有其他的障礙物抯擋，禮數已盡，然後風水先生用羅盤點準位置，再用活雞血祭祀一番，就可以下葬，隻見十幾個人用粗壯的木棍抬著上千斤的棺材，放進墓坑裏，這時，孝子親友們都會嚎淘大哭，忙客們會把死者的生前穿過的衣物，用過的器皿一並埋入土裏，此刻，嗩呐齊嗚，鞭炮振天，哭聲連連，響徹在空曠的原野上。

　　喧噐一時的葬禮結束了，在人們的視線中留下了一抷黃土，那些紙製的陪葬物品在烈火中燃燒待盡，紙屑和灰燼在空中飛舞著，仿佛招示著亡者靈魂在空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