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昌明:歎 夏
我怯夏, 卻無礙別人讚美夏天,夏天的妙處,也不會因為某人的“畏怯”而稍減。首先是滿世界的綠色,綠得讓人心好發慌,我小時候暑假,呆在家裏不敢外出,傍晩坐在院子大壩的棗樹下納涼,纏著爺爺講故事,幻覺中,往往隨了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在棗樹下衍生出特別的起伏,以至於到了午夜,我還在涼床上“烙餅子”,驚恐、憂傷捎帶些許隱隱約約的期盼。
平生嗜讀,幾成病態。因為怯熱,睡眠大打折扣,讀書正可做消夏良方,讀到忘情處,且當自已作瘋癡,旁若無人,心無旁騖。
夏天的雨喉嚨粗,氣勢大,稀裏嘩啦,光雷聲弄出的動靜就足夠讓世界發生點什麼,但天曉得,一會兒便偃旗息鼓,草草收兵,像小孩子玩即興衝動的遊戲。所以著名的運動會都選擇在夏天上演,超級激情,轟轟烈烈,炸得體育迷們眼紅耳熱,雙肩抖索心跳不止。
夏天是濕濕的,汗流夾背。居家的中年男人,剝了楚楚衣冠,打了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磚上,柔滑細膩,暑氣消去似白雲,感覺之爽,之自由無拘,之放浪形骸,之人貴適意,除了夏天,哪裏能再尋得半分?
散步宜於大街,人流熙來攘往,紅塵撩人得很。消夜宜於河畔,吹河風,飲啤酒,十指並用油膩膩吃龍蝦。微醉後,斜披了衣衫,頂了一頭月色,叉腰看天,與土匪山大王無異。
老實說,我對餘下三個季節都沒啥意見,還是香港著名作家、編劇李碧華的話:“人間煙火,哪有極品?隻因當時饑渴,所以銷魂。”這女子端的清醒,一句話,把天下人打回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