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保國:老人和牛
老人和牛
整個一眼望不盡的山沉浸在夕陽的餘輝中,晚霞的餘韻灑在輕輕搖擺的樹梢上。放眼望去,山不再像山,好似害羞的新娘,在若隱若現的燈光下含著羞羞答答的媚態。在這樣一個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深山裏住著一位老人。老人坐在矮小的房屋門檻上,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一縷一縷的濃煙從他的嘴裏吐出來,他把煙鬥在門檻上砰砰的敲幾下,隨後又在門旁邊的竹掃帚上掐下一根細小的簽子,仔細的掏起煙鬥眼來。門前的院壩坎邊上,拴著一條老黃牛。這頭牛,老的就像老人的模樣。黃牛望著老人,長叫一聲,空蕩蕩的回聲,在這連綿不絕的深山裏來來回回久久不息。老人扭頭與黃牛對望一下,無聲的交流,卻似電流一般,穿透了身心,此時的無言是最好的交流。十年,十年的時間啊,老人的的記憶不由自主的回到十年前。
記得初次見麵的時候,那是自己最悲痛的日子呀,老伴不幸去世。在那段冷清傷痛的日子裏,兒子牽來一頭小黃牛到了老人的身邊,兒子說老人在家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養一頭牛,農忙時節還可以耕耕地,總比借別人家的好些。就這樣,老人開始了與黃牛相依相伴的十年。曾經的小黃牛,經過了十年的風風雨雨,已經長成一頭老黃牛了。有人說天下最苦的就是牛了,閑的時候要馱東西,重重的壓在黃牛的身上;忙的時候要犁地,而且稍微走慢一點還要挨主人的鞭子。可是老人對黃牛卻不是這樣的,他讓它順其自然,不論它走的快還是慢,他都等著它。有人開玩笑說老人養的不是牛,而是供養的祖宗,老人聽了也隻是笑笑。有時黃牛的背癢癢了,老人會拿個刷子給它刷刷毛,就像給自己的老伴撓背一樣,輕輕柔柔的,黃牛有時也會調皮一下,用尾巴掃一下老人,那種樣子就像新婚夫婦一般,和諧而美滿。
遇到農忙時節,老人會早早的起床去給黃牛喂草吃,他知道,牛是自己最忠實的夥伴,無論怎麼樣,他都不會出賣自己,不會背叛自己。然而自己的兒子,自己含辛茹苦的把他供養大的,但是現在呢,一心隻為了自己過好日子,有事的話就會買兩斤旱煙拿來給自己抽,說是孝敬自己的,其實老人明白,無事不登三寶殿,更何況自己住的還是破舊不堪的老房子。兒子想要自己給他幹活了,就會受媳婦的指使來刻意孝敬自己。沒有人來顧及自己的身體是否還能幹體力活,自己就像是老牛一樣,到了快走不動的時候了,還得忍痛去幹活,這麼一想,老人就會更加疼惜老黃牛,比疼他自己都還厲害,他們的命運是坎坷的。幹了大半輩子的活了,到頭來還是沒有一個好的收尾,人生就這樣,誰讓自己要老呢,也許這就是老人應該接受的現實吧!
人老了,有心事也不會有人願意聽了,人家嫌煩,老人就應該沉默,永遠當一頭不會說話的牛,那麼自己在年輕人的眼裏就不是累贅。老人與牛早出晚歸,每天放牛成了他唯一的事情,牛兒在山上吃草,看見那牛兒歡天喜地的樣子,老人心裏也開心,就好像他吃到了什麼美味一樣,布滿褶皺的臉上也會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忘卻了一切憂傷,好像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隻有他和老牛相依為命。老人習慣了和老牛說話,他給它說他以前是怎麼怎麼的能幹,以前是怎麼怎麼和老伴一起過日子的,回憶以前,那是段甜蜜的憂傷。
老人的心是千瘡百孔的,現在,老牛成了他唯一的夥伴,人到了這個年紀,小時候的玩伴該走的都已經走了,隻剩下自己孤零零的,坐在門檻上,望著山川,望著樹木,望著那正在改變的一切一切……老人和黃牛在一起是那麼和諧的一幅畫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在老人的生命中已經成了一種定式。早上早早的起床,給牛兒喂草,隻有他知道,牛的一輩子是多麼的辛苦,老人待它就如自己的老朋友,無論它是多麼的調皮,老人也舍不得抽它一鞭子。老黃牛遠遠的吼一聲,似乎要告訴老人它知道老人內心的憂傷一樣,十年的相伴,用沉默表達了所有的理解。
老人實在老了,也沒有精力再去看管一頭牛了,兒子說,把牛賣了吧,留著也沒用了。所剩無幾的莊稼地,也不需要用牛耕種了,現在有錢了,先進的犁地機可以買回來。老人生氣了,說隻要自己活一天,就一定要讓老牛在自己身邊一天。可是老人的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這些日子老牛也明顯的蒼老了很多,沒有人再顧得上去看它了,沒有人再像老人一樣疼惜它了。老牛最終還是被老人的兒子悄悄賣給了屠宰場。這些,老人當然不知道,他每天在病床上念叨著黃牛,說一定要好好看管,兒子滿口答應著好。老人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意。
老人去世了,就在他去世的那一天,人們透過重重的山巒,隱隱約約聽見了老牛一聲長長地哀叫……
單位:陝煤建司瑞能煤業
姓名:陳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