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玲:靜夜思

　　　　夜很靜，更漏一滴滴的聲音便顯得更響更綿長，她躺在床上未能成眠，數著更漏那一滴一滴的聲音，緩緩地，極靜極輕地，一滴，一滴，又一滴，仿佛沒有個盡頭似的，這寂寥的夜啊，為何那麼悠長!

　　終是不能入眠，她起身掀開床帳，突然入眼的，便是床前地上那一片極好的月光。柔淨如紗的月色輕輕透過窗格，猶帶著扶疏的花影，淡淡的，幽幽的，靜靜投在地上。她端詳著那片月色，未出一絲聲息，半晌，起身走向窗子，卻不忍踏上那月光，繞了個道到窗前。抬首望去，一輪明月靜靜掛於高天之上，將圓未圓的狀態，光芒卻已是飽滿，映得天際幾道淡淺的流雲如紗般閃爍。這寂寥悠長的夜，這明淨美好的月光!

　　她長久地抬首仰望著，耳邊突然響起一句詩;"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此時此刻，天涯海角都是這一輪明月，這美好的月色又有誰與共呢?至於相思……她笑起來，帶著微微的嘲諷：相思，相思!一寸相思一寸灰!對這世上的男人來說，隻有兩種女人：一種是未得到的，便是那心頭上的朱砂痣，是這窗前的明月光;一種是已得到的，那便是……便是這般模樣!唇角還帶著那微微的笑，隻是已由嘲諷變得有些淒然。

　　淒淒地，突然想起另一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猶帶著悠悠的墨香，單純得可笑的一句祝詞，自己卻有些淡淡的眷戀……為什麼呢……是了，這是家書上的一句!母親懷著愛意寫下了這句最單純也是最真摯的祝詞。眼前突然浮現起故鄉的月色，幼時和家人賞月的情景……和父親弟妹坐在樹下，母親笑著端來點心，靠在樹上和家人聊著天，透過樹梢看到明淨的月光……又憶起故鄉的中秋，那人聲，那笑語，那月色，那桂香……又想到也是這般一個月光明亮的夜，賭氣從家中跑出來，不敢走遠，躲在家邊昏暗的小巷子裏，看著父母焦急地追出來，披著滿身的月光……是了，任何時候都能包容自己的唯有父母，任何時候都能安心、都有愛的地方——唯有家……

　　孟凡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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