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欣:愛的合同（小品）

時間：現代，深秋。
　　人物：杜小龍，男，27歲，龍山礦保衛科幹事。
　　 屠小鳳，女，30歲，鳳泉礦機電科車工。
　　地點：杜小龍家客廳。
　　【幕啟：台中間上方吊著一個亮燈泡。台的左側有一張圓桌，桌上有水壺和幾個茶杯，桌子兩邊各放一把椅子。
　　【杜小龍戴著一副墨鏡，坐在左邊的椅子上，端著一支高壓汽槍，瞄準著前上方的燈泡。
　　【屠小鳳從左側上。她身穿一件時髦的套裝裙和一雙高筒女靴，長發過肩。戴著兩隻晃晃悠悠的大耳環。她右肩挎著一隻女式小包，左手拿著一張卷起來的報紙。她打開報紙看了看，又看看杜小龍的門牌號（門虛設），莞爾一笑，從小包裏拿出一個小鏡子，理了理頭發，對著鏡子抹口紅，然後，將小鏡子和化妝品裝進小包。
　　屠小鳳：（敲門）杜小龍在家嗎？
　　杜小龍：（槍口轉向門）誰？！請進！
　　屠小鳳：（推門進屋）啊……（驚訝地站立）
　　杜小龍：（收起槍，站起）你是……
　　屠小鳳：你就是龍山礦保衛科的杜小龍嗎？
　　杜小龍：本人就是。（將槍放在桌子上）請問你是……
　　屠小鳳：我叫屠小鳳，屠宰場的屠，大小的小，鳳凰的鳳，現在鳳泉礦機電科幹車工，（晃報紙）我看見你登在《礦工報》上的征婚啟事，（羞澀地垂下頭來）我就……我就來了……
　　杜小龍：（激動地）就來找我了……
　　屠小鳳：（抬起頭，微笑地）就來找你簽合同來了。
　　杜小龍：（疑惑地）什麼，簽合同？談對象也要簽合同？
　　屠小鳳：（邊向前走邊說）現如今，什麼都得簽合同，不簽合同靠不住。
　　杜小龍：這倒也是。不過，這談對象……
　　屠小鳳：你要是不願意，我就走。（轉身要走）
　　杜小龍：（上前攔住）別走別走，有話好說。（指右邊的椅子）坐，請坐。（倒茶）來，喝杯水。
　　屠小鳳：（將小包掛在椅子背上，坐下）你也坐。
　　杜小龍：（坐下）你喝水。
　　屠小鳳：（端杯子喝了一口水）杜小龍同誌，你說現如今各行各業都在搶時間、爭速度、講效益，是不是？
　　杜小龍：（點點頭，微笑著）是。
　　屠小鳳：（麵對杜小龍，親切地）咱談對象也要搶時間、爭速度、講效益，是不是？
　　杜小龍：（點點頭）是。
　　屠小鳳：你看上我了嗎？
　　杜小龍：（呆呆地看著屠小鳳，不好意思說）我……
　　屠小鳳：（站起身來）你要是沒看上我，我就走。（轉身拿包）
　　杜小龍：（急忙站起）別走、別走……
　　屠小鳳：（微笑地）這麼說，你看上我了？
　　杜小龍：（看了看屠小鳳，微笑著點點頭）嗯。
　　屠小鳳：（坐下來，高興地）你看上我了，咱就談！
　　杜小龍：（扶了扶眼鏡）咱就談！
　　屠小鳳：要是談得來，過一會兒咱就簽合同。
　　杜小龍：咱就簽！
　　屠小鳳：簽了合同，明天咱就去登記結婚。
　　杜小龍：（一驚）啊？明天就登記？我家具還沒有打好呢？
　　屠小鳳：哎，隻要咱倆感情好，物質條件不重要。
　　杜小龍：（高興地）沒想到，你人美心更美！好，今天下午，咱們倆就登記去！
　　屠小鳳：好，男子漢大丈夫，幹脆利落！簽好合同咱就去！（站起來，踱步）不過，在簽合同之前，你可要老老實實向我坦白交代幾個問題。
　　杜小龍：我坦白。
　　屠小鳳：好。第一（轉身向杜，伸出一個手指）你家裏還有啥人？
　　杜小龍：爸爸病故後，我媽改嫁了。我現在是一個人吃飽一
　　家不餓。你呢？
　　屠小鳳：我從小在孤兒院裏長大，獨身一人，想幹啥就幹啥。
　　杜小龍：（感慨萬分）咱們倆是同命相憐，有緣分。
　　屠小鳳：（點點頭）有緣分。第二問題（伸出兩個手指）你有啥愛好和成就？
　　杜小龍：射擊！（拿起槍，晃晃）上個月，市裏開職工運動會，我拿了一塊金牌！
　　屠小鳳：（驚喜地）吆！金牌？！拿出來給我看看。
　　杜小龍：掛在保衛科辦公室裏，不信我這就去拿。（指了指門）
　　屠小鳳：別去了，時間不早了。
　　杜小龍：（一本正經地）別動，我把你頭發上的蚊子給打下來。（舉槍瞄準屠小鳳的頭頂）
　　屠小鳳：（驚慌地擺手）別打別打，我信、我信，我相信你是一個神槍手。
　　杜小龍：（放下槍）信得過我就好。那你有啥愛好和成就？
　　屠小鳳：我呀……演電視劇。（坐下，晃悠腿）
　　杜小龍：（驚喜地）啥電視劇？
　　屠小鳳：《少林寺裏的愛情》。
　　杜小龍：那和尚還談對象？
　　屠小鳳：和尚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
　　杜小龍：你演和尚？
　　屠小鳳：我演女和尚，就是尼姑。
　　杜小龍：（羨慕地）尼姑演好了，也能成明星。成就還不小呢？
　　屠小鳳：可是人家導演還沒有最後選定我。
　　杜小龍：你一定要爭取演這個角色，我就喜歡影視明星什麼的。不過，你可要剪光一頭美麗的長發，（指燈泡）剃個大禿頭了。
　　屠小鳳：（一驚，用手摸頭發）假如我的頭真禿了，你嫌我嗎？
　　杜小龍：我姓杜的，看人要看心眼兒好，不能光看驢屎蛋子表麵光。
　　屠小鳳：（讚許地）想不到你這樣脫俗，心靈真美，眼光真亮！
　　杜小龍：（一驚，扶眼鏡）我愛射擊，（做端槍瞄準狀）假如汽槍炸了膛，把我的眼睛崩瞎一隻，你嫌我嗎？
　　屠小鳳：汽槍也能炸膛？
　　杜小龍：我說的是假如。
　　屠小鳳：（堅決地）不嫌，炸瞎兩隻也不嫌！
　　杜小龍：（迫不及待地）好！沒想到你還是一位與與眾不同、忠貞不渝的好姑娘！（走到屠麵前）那咱這就簽合同。
　　屠小鳳：慌啥，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你。
　　杜小龍：（緊張地）還有？說吧。
　　屠小鳳：我今年都三十歲了，比你大三歲，你嫌我年齡大嗎？到底喜歡不喜歡我？
　　杜小龍：（鬆了一口氣）俗話說：女大一，正是妻；女大兩，黃金漲；女大三，抱金磚！能碰到你這樣好的女演員，是俺杜家前世燒了高香，積了大德！（屠小鳳喜從中來，下意識地走近杜小龍）
　　杜小龍：我問你，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坐下，緊張地搓手）
　　【屠小鳳上前深情地吻了杜小龍的右腮。在他腮上留下一個鮮紅的口紅印。杜小龍驚喜地看著屠小鳳。
　　屠小鳳：（雙手合在胸前，陶醉地）著名劇作家莎士比亞說：吻，是愛情的契約之印。
　　杜小龍：契約之印？（恍然領悟）我明白了，契約、契約不就是合同嗎？姓莎的說，談對象要在臉上蓋印、簽合同？（用拇指按了按腮上的口紅印，看著染紅的拇指沉思）
　　屠小鳳：（一本正經地）現如今，在臉上、紙上，都得簽、都得蓋。（從手提包拿出一支筆和一張紙，在桌子上飛快地寫。然後，咳嗽一聲，念）結婚合同書。杜小龍與屠小鳳自由戀愛，經多次嚴峻考驗後，二人決定共同簽訂結婚合同，明天結婚。杜小龍愛屠小鳳心眼好，即使屠小鳳變成禿子，杜小龍也海枯石爛心不變。本合同從簽定之時生效，受法律保護。（將合同交給杜小龍）不妥之處，可以修改。（坐下，喝水）
　　杜小龍：（看了看合同）我再加幾句好嗎？
　　屠小鳳：當然可以。
　　杜小龍：（伏案疾書。念）杜小龍與屠小鳳自由戀愛，情深似海。（看屠小鳳）
　　【屠小鳳讚許地點點頭。
　　杜小龍：經多次嚴峻考驗後，二人決定今天去登記，明天去旅遊。（看屠小鳳）
　　【屠小鳳讚許地點點頭。
　　杜小龍：杜小龍愛屠小鳳心眼兒好，會演戲。屠小鳳愛杜小龍心靈美、槍法準。即使屠小鳳禿了頭，杜小龍瞎了眼，二人海枯石爛心不變，直到白頭到老，有一人先死為止。違者，罰款五萬元。（伸出五個手指頭，看屠小鳳）
　　屠小鳳：（讚許地點點頭）罰款二十萬元！（伸出兩個手指頭，看杜小龍）
　　杜小龍：好！罰款二十萬元！（在合同上改數字）數字我改過了，名字也簽了，該你簽名了。（將合同遞給屠小鳳）
　　屠小鳳：（在合同上簽名）光簽名不行，咱得按手印兒。（將食指在嘴唇的口紅上抹了抹，在合同上按上手印兒）該你了。（把合同推給杜小龍）
　　杜小龍：（將食指在腮上的口紅印上抹了抹，在合同上按上手印）好啦！
　　屠小鳳：（張開手臂）親愛的龍！
　　杜小龍：（張開手臂）親愛的鳳！
　　【二人迎上前去。屠小鳳向上一躥，雙手摟住杜小龍的脖子。杜小龍趁勢托起屠小鳳，高興地旋轉起來。屠小鳳的假發被甩落，露出光頭。杜小龍想吻屠小鳳，看到她的禿頭，吃了一驚，將屠小鳳慢慢放下，下意識地摘下墨鏡，凝視屠小鳳的頭。杜小龍的左眼球比右眼球大，渾濁無光，眼窩布滿黑點，這是煤末子嵌進在肉裏的痕跡。屠小鳳因旋轉和陶醉而站立不穩，晃晃悠悠欲倒進杜小龍懷中。杜小龍雙手扶住屠小鳳的雙肩，讓她站穩。二人互相驚訝地凝視對方。屠小鳳用手在杜小龍的眼前晃了晃。杜小龍的右眼眨了眨，左眼不動。
　　屠小鳳：（大吃一驚）你的眼……
　　杜小龍：（大吃一驚）你的頭……
　　屠小鳳：（摸摸頭，驚恐地）啊？（找假發，揀起來，沮喪地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假發擺弄，呆呆地望著前方）
　　【杜小龍拿著墨鏡，緩緩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呆呆地望著前方。
　　屠小鳳：（兩眼淚花閃閃）我原來的頭發比這還長還黑還美，（晃動和撫摸手中的假發）拴住了我們車間的小夥子們的眼和心。有一次，我開車床時，沒戴工作帽，誰知，旋轉的車床一下子把我的頭發卷了進去，連頭皮……（伏在桌上哭泣）
　　杜小龍：（將眼鏡放在桌上，走到屠小鳳前，把假發給屠小鳳輕輕戴上）以前，我是礦上的優秀放炮員。有一次，一個炮瞎了，沒響。當時快下班了，再說我怕別人說我放炮沒本事，放瞎炮，就趕緊用鐵鎬把瞎炮刨出來……
　　【屠小鳳緩緩抬起頭來，扶正假發，聆聽杜小龍的傾訴。
　　杜小龍：（悲痛地）沒想到，沒想到我把瞎炮刨響了……以後，大夫就給我裝了一隻假眼。（沮喪地坐下）
　　【屠小鳳緩緩站起來,背上小包,拿起合同書,一邊緩緩地向門口走去,一邊慢慢撕著合同書,紙屑在她身邊飄飛……
　　【杜小龍緩緩抬起頭來，凝視著屠小鳳漸漸離去的背影。當屠小鳳走下台的時候，他長歎一聲，突然端起槍，瞄準燈泡。一聲槍響，舞台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