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忠強:浪漫女詩人李冶
李冶與薛濤、魚玄機、劉彩春並稱為唐代的四大女詩人。除劉彩春詩文無從查考、不太為人所知之外，其他三位不但極富才情，而且容貌出眾，在當時的唐代詩壇上熠熠生輝，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
李冶，生年不詳，卒於公元784年。字季蘭，烏程（今浙江吳興）人，唐代中期著名的女詩人。與許多著名的詩人一樣，李冶屬於年少聰慧的類型。據《唐詩紀事》記載，她在六歲的時候就寫出了《詠薔薇》一詩：“經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其父認為不詳，“架卻”諧音“嫁卻”，小小年紀就知道待嫁女子心緒煩亂，長大後恐失婦德。後來將她送入了玉真觀修行。
這種類似讖言的詩歌，在女詩人薛濤身上也有表現。她八歲就知聲律，當時她父指著院子裏的一棵梧桐樹說：“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薛濤對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其父親聽後黯然神傷。在薜濤的人生曆程中，雖和眾多的男人交往，追求美好的愛情婚姻，如同李冶、魚玄機一樣，卻沒有一個美好的歸宿，相反留下了許多風流韻事。早年所寫的詩，成了後來她們命運的讖語。
有人說在曆代女詩人裏，沒有緋聞、能保持清白之身的隻有宋代的李清照。這個無從考證，單就唐代來說，在比較開放的社會環境裏，男女之間能自由交往應該是沒錯的。擁有美貌、富有才情的李冶出家做了女道士，也並不是去受苦。如果說寺院在此之前主要用來收留看破紅塵的男子，且道觀可以給癡情女子提供避難場所的話。那麼唐代的道觀卻是知識女性的精神家園。當年的武則天、楊玉環都通過出家，在道觀鍍了一層金後，又返回了宮中。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也通過建起自己的道觀，自由地與風流才子交往，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
盡管道觀裏思想開放，但在世人的眼中，這裏畢竟是聖潔之地。來這裏的女子一般不會跟男人有什麼瓜葛，他們是守身如玉的貞女烈婦，讓男人著迷和向往。李冶姿色可餐、才情誘人，自然吸引了眾多文人墨客與之交往。她當時喜歡的男人主要有三個。一個是被譽為“茶聖”的陸羽，一個是被譽為“詩僧”的皎然，一個是著名詩人劉長卿。
李冶是喜歡陸羽的。在玉真觀初次相見的時候，她給陸羽倒了一杯茶。陸羽向杯中看了一眼說：“聞李道姑以詩才著稱，沒想到還未脫庸俗之氣。”李冶吃了一驚，問：“何以見得呢？”陸羽說：“茶，乃養生之精，可以解熱渴、驅凝悶、緩腦痛、明眼目、息煩惱、舒關節、蕩昏昧。長期飲用可以有利悅誌、增益思考。同時，更重要的，善於飲茶的人要講究五美，即味之美、器之美、火之美、飲之美、境之美，茶的境界與詩情道心並無分別，境界高的人才能泡出天人合一的滋味呀！”
李冶聽後大為歎服，但依然不解地問：“你還沒喝這杯茶，怎麼能說未脫俗氣呢？”陸羽說：“茶水煮開時，小滾為魚目，大滾為蟹眼，唯有魚目與蟹眼，茶葉才能顯味，你用尚未開透之水泡茶，會使茶葉浮水、茶香未出。從中可以看出你泡茶的時候心不從容、意不平寧、誌不專一。這不是和俗人一樣嗎？”
李冶聽後深為歎服，遂拜陸羽為師，學習茶藝。並留陸羽在觀中住了下來。但陸羽住了半個多月就走了。這讓李冶陷入相思之中：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
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從這首《相思怨》中，可以看出她對陸羽的愛慕和思念之情。
後來李冶身染重病遷到觀外調養。陸羽聞訊前往照看，精心護理，不僅講茶道，而且還給她講笑話，讓她開心。李冶病愈後深表感謝：
昔去繁霜月，今來苦霧時。
相逢仍臥病，欲語淚先垂。
強勸陶家酒，還吟謝客詩。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湖上臥病喜陸鴻漸至》
心中的千言萬語，她隻想給陸羽訴說。在她的心中，今生隻想和陸羽長相守。
但陸羽還是走了。到底為什麼，誰也不知道。是李冶的放浪形骸讓陸羽有所顧忌了嗎？但陸本人也是瀟灑不羈之人，對世俗的觀念是不會放在眼裏的。他是“萬古雲霄一羽毛”（杜甫《諸葛亮》），自由慣了，也許是怕受到愛的束縛吧？在李冶的一生中，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辜負了她，但陸羽應該算是最重要的一個。有一種寂寞不叫曲高和寡，而是琴瑟相通卻不能舉案齊眉。當你優雅轉身、揮揮手不說再見的時候，也許正是靈魂走散的時候。
皎然和李冶是通過陸羽介紹認識的。有人說皎然是謝靈運的第十世孫子，但謝氏家族東晉末年被滅了九族，是與不是，也隻是有此一說罷了。當時他在梯山寺出家，既是個詩人，又是個詩歌評論家，寫的詩論《詩式》《詩評》,“皆議論精當，取舍從公，整頓狂瀾，出色騷雅。”(《唐才子傳》）李冶當時讀後很是佩服。但皎然畢竟是個出家之人，一次李冶想試試他的心誌，但皎然坐懷不亂。李冶便誇讚他“禪心已如沾泥絮，不隨東風任意飛”。皎然也寫詩相贈：“天女來相試，將花欲染衣。禪心竟不起，還捧舊花歸。”（《答李季蘭》）二人在後來的交往中，一直保持著正常的朋友關係。
李冶和劉長卿也是一種很好的朋友關係。劉長卿有“陰重之疾”，也就是現在所說的疝氣。一次朋友聚會，李冶引用陶淵明的詩句,微笑著問：“聽說你是‘山氣日夕佳？’”(《飲酒詩二十首》其五）暗喻他患有疝氣。劉長卿同樣引用陶淵明的詩對曰：“聽說你是‘眾鳥欣有托。’”（《讀山海經詩十三首》其一）。一時間舉座大笑，稱讚二人的對詩皆美。連開玩笑都用詩句，體現了各自的才情。在與朋友的交往唱和中，李冶的青春也在幾多酸楚和無奈中慢慢老去，她的心中一直在想念著陸羽。
後來唐德宗聞知李冶的盛名，召她赴京進見。那時她已定居在廣陵（今江蘇揚州）。接旨後奉命北上。唐德宗一見驚為天人，並召幸了她，李冶當時已經四十多歲了，依然是風姿綽約，氣質非凡。但天有不測風雲，第二年，大將朱泚發動政變，唐德宗倉惶逃走，後宮佳麗都被棄在宮中。叛亂很快被平息後，唐德宗回京。聽說朱泚自立為皇帝時，李冶曾呈詩給朱泚，並有書信往來。此舉惹惱了德宗，恨李冶對他不忠，下詔將李冶亂棍打死。
如果當年陸羽接受了李冶的愛，她就不會有後來蒙主召幸的屈辱，也不會被唐德宗皇帝“撲殺”了。在香消玉殞的時刻，隱居深山的陸羽，正在寫著他的《茶經》。當時他是否感知到那雙帶淚的眼睛，正向他投來最後告別的目光?當年皇帝召陸羽去作官，他抗旨逃走。如果李冶也像陸羽一樣不來，也許後來就會逃脫被殺的厄運。隻是從來沒有什麼如果和也許。人生往往就是這樣，開始去的時候，就已經自斷了回來的路。
李冶的一生充滿了傳奇和故事。所寫的詩以五言擅長，多為酬贈遣懷之作，被認為是唐代女詩人中寫得最好的。劉長卿對李冶的詩非常讚賞，稱她是“女中詩豪”。時人高仲武在《中興間氣集》中評論她的詩“自鮑照以下，罕有其倫。”《唐詩別裁》中評論說：“不求深遠，自足雅音。”後來宋代的陳振孫整理有《李季蘭集》一卷，但已失傳，今僅存詩十六首，算是她留給人們千年之後的遺產。
（作者單位：江蘇省礦業工程集團黨群工作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