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文華:時空之詩 天地情懷——淺析楊京全詩集《暢想》

——淺析楊京全詩集《暢想》

　　秋天是收獲季節，天高雲淡，層林盡染。在一個風聲靜遠的日子，有幸拜讀詩人楊京全的詩集——《暢想》。徜徉在天地任縱橫，時空皆為詩的境界，跟隨詩人走進流光溢彩，百舸爭流的世界。
　　在詩人筆下，一草一木，一花一珠，一風一沙，一雨一露……皆為吟詠主題。詩人以睿智的眼力，洞察天空之博大，體恤大地之細微，那些輕盈的，沉鬱的；歡快的，憂思的；豐饒的，初萌的……如同交織的金梭與銀梭，串起時光之錦繡，編織行雲流水、壯懷激烈的交響詩。
旁白的意蘊
　　詩是隱形的，也是旁白的；詩是比喻的，也是擬人的。
　　它像時代的編鍾，多年後，那些在特定歲月布下的聲音，如果恰好吻合當年的風向、光線，甚至微不足道的土粒……所散發的暖流，心靈的場記，總會於未來某個時刻，複製乃至升華悠遠的舊歲之聲。
　　在楊柳的枝頭上＼醞釀＼從燕子的翅膀上＼啟航＼牽著春風和春光＼帶著溫暖和芬芳＼啊！春天走來了＼還是那樣給力＼還是那樣時尚＼也許是熱烈的夏日＼給她無窮的力量＼不然為何她的激情＼鼓蕩著＼驚蟄雷鳴＼穀雨農忙＼大地萌青＼山花綻放——《暢想春天》
　　詩人以抒寫春天為主題，卻不直寫春天的模樣，而是運用多個與春天相關的意象，以明朗心境，溫暖格調與極富節奏的韻律，通過楊柳枝頭、燕子翅膀以及驚蟄雷鳴、穀雨農忙、大地萌青、山花綻放等一係列外在場景，烘托內心深處那抺曾經的春光。那個春天，在詩人心目中，就是一朵花、一滴雨，甚至隻是一聲鳥鳴，然而，詩人卻倍加呼喚。也許，這正是詩人塑造美好世界持之以恒的愛心。
　　在組詩《遍地感動》中，詩人用星星暗喻零點書記的礦燈：科學家每晚盤點著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卻把目光投向礦井＼那裏還有我的親密夥伴＼不，那是零點書記的礦燈——《遍地感動•零點書記》
　　詩人不寫零點書記的勞作、業績，而是將筆鋒一轉，以星星的目光為載體，擬人化地完成關於通感的虛實轉化。
　　一年下了四百多次井＼連體內的鋼板也喊疼——《遍地感動•下井總工》
　　鋼板會疼嗎？顯然不會；然而，蓄入生命情感，就會！沒有長期在底層打拚的經曆，沒有對於八百米深處刻骨銘心的感受，是不會寫出這般入木三分、入情入理的文字的。詩人賦予鋼板以豐厚情感，隻為道出：在底層，多麼冷酷、堅硬的物質，也會被人的血脈融化。
　　清晨＼從地下走出的礦工＼滿臉汗珠，熱氣騰騰＼在地上生長的花草＼渾身露珠很是清靜——《汗珠》
　　汗珠與露珠有著內在關聯，都是水係，皆有揮發功能。詩人獨具匠心地運用地麵上露珠的清靜，反襯地下汗珠的蒸騰，兩者於微觀處形成吻合。在這裏，被忽略的底層的汗珠與被青睞的地麵上的露珠形成鮮明對比。詩人不寫底層的陰冷與潮濕，不寫底層的寂寥與荒蕪，卻以“汗珠與露珠一樣的晶瑩”，讓兩種和諧又相隔甚遠的物象，拉近、融合，以至形成共有的特征與喻性：露珠是天地＼哺育生靈的乳汁＼汗珠是礦工＼奉獻光明的血清。從而，情景交融地抒發出血濃於水的礦山親情。
　　我把一束玫瑰花＼放在入風口＼整個礦井＼便飄滿了香氣＼不是玫瑰＼味道太濃＼是礦工心靈的感應＼捕捉著美麗——《玫瑰》
　　無聲的煤浪花＼生長在夜之涯＼幸運的煤浪花＼怒放在礦燈下＼一朵攆一朵＼向著太陽出發＼不知旅途中＼你將落誰家＼待到天地萬花開＼礦工懂你好年華——《煤浪花》
　　這兩首小詩，均有“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妙筆：旁白式的引語，在玫瑰花香飄入井口的刹那，已然詩情四溢。其實，開篇的伏筆，是為尾聲留餘地。風口多長都無妨，井口多遠全無忌。流動，暗示快捷；捕捉，引申香氣，恰似那玫瑰香一縷，讓單調的世界，頓時充滿繽紛與美麗。
　　而煤浪花的幸運與無辜，在“夜之涯”與“礦燈下”的背景中，成為拷問：所有的出發，隻要向著太陽方向，終能獲得“天地萬花開”“懂你好年華”的人生佳境。我們在歎服詩人將妙筆拿捏到“一朵攆一朵”的情境之中的同時，也不禁為那份“你將落誰家”的慷慨悲壯而深深喟歎。
磅磗的排比
　　修辭格，決定一首詩的氣場、流程以及韻致。排比式的修辭格，因其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豪邁鏗鏘的特征，最能把循序漸進的氣勢推向極致。楊京全排比句式的詩歌占據著相當比重，是詩歌排行榜的中堅力量。這些“叱吒髒腑走風雷”的詩句，挾帶雷霆般的洪音、長河似的湧浪，與時代脈搏一同跳蕩。
　　在柳枝上行走＼感受蕭條＼感受暖流＼感受四季＼悄變的氣候＼在柳枝上行走＼觀察春意＼觀察秋收＼觀察生命＼蓬勃的緣由＼在柳枝上行走＼體味搖曳＼體味漂遊＼體味生活的＼歡樂與憂愁——《在柳枝上行走》
　　這是段落與段落的排比，這是情感與情感的契合。為了突出“在柳枝上行走”的主題，詩人以四季為憑，以“蓬勃的緣由”為理，於簡短的文字間展開對於生命意義的追尋。一條纖纖柳枝，抑或抵不住一陣風的落腳，卻於悄然間洞察流雲的飛逝與天地的情眸。這是命運敏銳的交感，在詩人腦細胞上的點綴；這是時代瑰麗的濃縮，被詩人修剪成生活的紅豆。
　　艾青先生說過：“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滿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對於煤海，楊京全有著赤子般的情懷，這種近乎於宗教式的摯愛，讓詩人的篇章有著火山般的熾熱、大地似的深厚。生在煤海，戀在煤海，詩人的筆鋒飽蘸濃濃煤汁與深沉光環。
　　不管我有多麼堅強＼見到礦工禁不住熱淚盈眶……不管我有多大能量＼見到礦工仍舊羞愧難當……不管我有多重滄桑＼見到礦工如同小學生一樣……不管我有多高智商＼也要將礦工的真實寫入詩行——《我見礦工》
　　這種遞進式的排比句，從“熱淚盈眶”到“寫入詩行”之間穿插“羞愧難當”以及“小學生一樣”的情感過渡；其實，這正是詩人心路的四部曲，即：“感動——自問——虔誠——永恒”的人生奮鬥目標。在詩人起承轉合，擲地有聲，如泣如訴，氣貫長虹的傾訴中，那撼天動地的真摯及寬厚博大的襟懷清晰可觸。他們把整個世界裝進心胸＼我們怎能不把他們放在心上。至此，一顆拳拳之心，像永不泯滅的生命火炬，高擎在礦山最前沿。
　　讀你＼像讀一座山＼巍峨聳立＼蜿蜒連綿＼聳立的上方＼是無際的藍天＼連綿的末端＼是無邊的海灘……讀你＼像讀一條河＼時而激流勇進＼時而淡定舒緩＼背靠著＼青山草原＼麵朝著＼湖泊港灣……讀你＼像讀一朵花＼比樹靚麗＼比草性感＼沒有妒忌＼隻有喜歡——《獻給“三愛三立三創”》
　　抽象意義上的“三愛、三立、三創”，被詩人冠以觸手可及的“山、河、花”等藝術形象。這是由獨立意象所闡發的內在情愫穿起的與之相關聯的群象之延伸，猶如根與根的相牽，看似每棵樹保持間距，其實，地下共融的暗流，早已構成整座森林的命運。
　　於是，山的上方——藍天，山的末端——海灘；河的背麵——青山草原，河的對麵——湖泊港灣；花兒比樹靚麗，比草性感等相輔相成的意念，便順理成章成為詩人筆走龍蛇的向導，以“時而激流勇進＼時而淡定舒緩”的韻律，如瀑布傾瀉，似大江決堤，攜思想之湧浪，將“大愛的力量”與“人性的示範”的亙古主題推向高潮。也為結尾段“讀你＼是心的交談＼是有形的感悟＼無形的詩篇……”作了鋪墊。
曠達的哲思
　　哲理，是詩的大腦。詩用左腦思考現實，用右腦憧憬未來。
　　在楊京全的許多詩中，哲思的曠達，有著深遠意味。他常以形象與抽象的融彙貫通塑造現實與浪漫的哲理之詩。諸如：《賞月》《開會》《車堵》《眼淚》……他總能以普通生活為基點，展開理想與現實的縱橫交錯。在那些看似尋常的事物中，詩人以悠然的思辯，揭示大千世界的本質，挖掘生命本真本善的內涵。於是，那些被賦予思想的自然萬物，便成為詩人筆下或歡喜，或憂傷；或濃烈，或淡泊的抒情對象。
　　又一個春天到來＼燕子飛回老家了＼找不到窩了＼又一片高樓拔起＼人搬進新家＼找不到自己了——《變遷》
　　從舊歲時代鄰裏之間燕子的築巢、翩飛，到眼下社會的物欲橫流與形同陌路，現實的崢嶸，愈加疏遠了曾經的純樸與親情，浮躁的塵世，帶給人們無法平息的擔憂。詩人用燕子回老家與人們搬新家作對比，揭示了生活之中的生存之重。在《城市之樹》中，詩人用“原本茂盛的大樹”的不斷被挪走，暗示城市膨脹的錯亂，表達了對於不規則事物的深深憂思。
　　在人生的每個節點上＼都有一個天真的夢想＼不管興趣所致＼還是突發渴望＼都成為奮鬥力量的磁場——《想》
　　浪漫主義情懷躍然紙上。詩人認為“天真的夢想”是人生節點上的光芒，從單純出發，棄除所謂的老成觀念，經後天曆練，終會成為奮鬥力量的磁場。
　　傳統煤礦＼最偉大的工種是翻打＼他知道打柱支撐風險＼須及時翻柱卸壓＼抗壓卸壓的辯證法＼使翻打工桃李遍天下＼不信您看芸芸眾生之中＼抗壓能力強勁的勇者＼哪位不是卸壓＼最嫻熟的大家——《卸壓》
　　翻柱卸壓，是煤礦支撐頂板的一種方式。對於礦工而言，是一種習慣性的工作常規，然而，在詩人眼中，它卻有另一種況味，那就是：時勢造英雄，逆境驗真偽。
　　在組詩《自然景觀》中，詩人擷取了霧、風、山等17種自然景象入詩，以抒發人生感悟。有表達辯證的：虛實皆存在＼亦真亦朦朧——《霧》；有表達變通的：空氣動為風＼無處不暢通——《風》；有表達崇高的：低頭拜沃土＼昂首敬長天——《山》；有表達心計的：麵孔常變幻＼隨機造世緣——《雲》；有表達公理的：能釀大壯美＼能生大頹廢——《雨》；有表達酣暢的：傾盆狂雨落＼平地行大船——《電》；有表達隨和的：性情最溫柔＼無意競風頭——《水》；有表達謙卑的：日高身挺直＼月清心生癡——《竹》；有表達功成的：心田百日耕＼書香送金玉——《菊》；有表達忠貞的：任憑日月轉＼丹心誌不移——《樹》；有表達淡泊的：無欲寬心懷＼生死雲天外——《草》等等。
　　捕捉生活，提煉生活，還原生活，是詩人“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創作功底。這也和詩人敏銳的洞察力和多年的筆耕不輟息息相關。作為一個國家大型煤礦企業的領導者，能夠在日理萬機之餘，思考人生，潛心創作，於三年內連續出版三部詩集和一部言論集，令人相當敬佩。捧讀這部充滿人生意蘊，散發煤海氣息，飽含自然哲思的詩集《暢想》，我的腦海不禁映現出悠遠的星空和悠長的地平線……
共融的張力
　　一首詩生命力的長短，好比一個人能夠走得多遠。這不僅取決於其外在體魄，更源於意誌的強弱。好比滴水反射太陽光澤，愈是微小事物，愈有內心強勁的爆破。
　　在長詩《尋找幸福答案》中，楊京全把意蘊、詩藝、哲理融為一體，像集工筆與寫意於一身的美術大師，時而濃墨重彩，時而淺唱低吟，彰顯出詩性語言的無限張力。為了尋找答案＼礦區的人們啊＼鉚足了力氣。詩人以此為基點，展開對於幸福內涵的整體輻射……
　　詩人先是用五個排比句式為喻體，將“幸福”程序化、意象化：千尺井下＼不分四季……他們的幸福是平安＼就在奉獻的過程裏；黃土高坡＼天山雪域……他們的幸福是創業＼就在遠征的畫卷裏；鐵路線上＼工業廠區……他們的幸福是自豪＼就在服務的境界裏；礦山城鎮＼街道社區……他們的幸福是變化＼就在勤勞的雙手裏；新聞記者＼開動機器……他們的幸福是感動＼就在細心的發現裏。
　　詩人心目中的“幸福”是廣義的，是沒有邊界的。這種廣博思維中蘊含的晶瑩情韻，源於詩人感悟的靈秀以及對於幸福觀的銜接與拓展。正如，清晨剛剛跳上眼睫毛的露珠是幸福的；傍晚漸漸消散的蔚藍也是幸福的……那條若隱若現的暗線，像是綴著銀珠的時間，沒有人看得到。然而，它不是虛空之物，它真實存在。從生活的廣度來理解，幸福，應當是一種叫作奮鬥的原素。詩人用“平安”“創業”“自豪”“變化”和“感動”五個具象的變更，從不同側麵，給予幸福有棱有角的解析。
　　繼而，詩人的激情再度澎湃，排比式意蘊繼續縱深，像是輕翔於碧波之上的舢板，一個個慢弧的加速，讓內在情韻蒸騰起來，跌宕起來，歡快起來：幸福是信念＼和追求在一起；幸福是健康＼和生命在一起；幸福是尊嚴＼和體麵在一起；幸福是溫暖＼和陽光在一起；幸福是感覺＼和心態在一起。
　　詩人同樣以五個關於幸福的排比式喻體，將生活空間與生態意念緊緊相牽。這是宏觀與微觀的時空結晶，這是生存與生命的有機契合。詩人用“感謝追求堅定的人們＼用擔當＼提供幸福的動力”“身心無恙的人們＼有了幸福的母體”“在平凡的生活裏＼蘊藏幸福的真諦”“幸福在愛與被愛之間＼築成千古佳句”“哪怕一點一滴＼哪怕一絲一縷＼都會陽光回暖＼都會春風化雨”“幸福指數一路走高者＼必是陽光在心野定居”等等詩句，以畫外音式的旁白渲染，完成了“幸福，就是創造幸福過程”的答案；也完成了“幸福”在詩人心路上的長途旅行。
　　讓幸福在風浪中經受磨礪＼讓幸福在汗水中接受洗禮＼讓幸福在生命中留下足跡＼讓幸福在心靈中永恒站立。這是理想主義者的吟詠，更是政治家的抒情。因為胸懷祖國，放眼煤城，才鑄就如此栩栩如生的詩境。才把感人至深的文字，傳遞給礦山，傳遞給北疆，傳遞給永載史冊的春夏秋冬。這是大愛與大美的結晶，這是時代與生活的縮影。
　　我堅信，未來不管過去多少年，這些交融著理想與生命的璀燦文字，都會給予我們深沉回味與無盡啟迪。

　　（作者單位：黑龍江省龍煤集團《金鶴》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