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廣平:手織被

　　前幾年礦上發勞保的時候發了一些毛線，妻子舍不得用。這些年市麵上的毛衣色澤鮮豔，款式新穎，怎麼也比手織的毛衣要好。再加上毛錢的顏色陳舊不時興了，就放在家裏旮旯兒裏，搬了幾次家，要不是妻子擋住，這些毛線早就進了垃圾箱了。
　　冷落在旮旯裏的毛線不但沒有被丟棄，而且是越摞越多了。原因是妻子一年要給大人小孩織好幾件毛衣毛褲，織完剩下的毛錢頭兒，團在一起攢下的，和發下的毛線放在一起有一大堆。一次妻子到一個親戚家串門，發現人家的床上有一塊用毛線織成的小被子，於是她就用家裏的那些毛線，也要給我織一條中午休息蓋的被子。織毛衣她是內行，織一條被子，我想怕是說說而已。況且我人高馬大的，猴年馬月才能織成。妻子是個急性子人，認準了的事立馬就做。多年來，她織的毛活兒足能保證我們一家老小的換季禦寒所用，她織的毛衣手緊，穿上很舒服的，而且是一種藝術的享受。有雞心領的、有圓領的和開襟的，樣式有美國大平針、麻花、雙眼皮等，隻要是時興的花樣她都能學會。織毛衣是個極其辛苦的活計，織的時間久了腰酸背痛，頸椎發脹，眼花手麻的，好多女人會織都不喜歡織了，太累人了。
　　要織成一條被子談何容易？妻子開始了漫長的手工針織工程。剛把活兒拿上手的時候是夏天，她把各種毛線團擺在床上，確定的織法是平針，圖案是四色斑馬型的。她不是把手中的其它活兒停下來專門織，而是利用空閑時間抽空兒織的。除給我們父子做飯洗衣外，最纏人的活兒就是照顧外孫女兒。小孫女從生下來五十二天起就在我家由我和妻子撫養，現在快三歲了，而且很調皮的。妻子織活兒的時候她就搗亂，有時脾氣一上來就把毛衣針給抽掉了，還有把毛錢拉得滿地都是，妻子拿她沒辦法，整亂了的還要重來。孩子是極有靈性的，慢慢地在大人的誘導下，她不再搗亂了，而是搬著了個小板凳，用半生不熟的話說：“奶奶，打毛衣。”使得妻子不打也得打，小娃娃當“監工”，是再合適不過了。織被子並不要多少技術含量，關鍵的是量大，是一件毛衣的三四倍，開始的時候拿在手上，以後尺寸漸漸長了就放在了腿上。當時正值盛夏，腳上要放一堆織物，妻子織的是渾身冒汗，總是全身貫注地織。我多次勸她歇一會兒，她總是說，趁現在孩子不鬧多織一些。她像春蠶吐絲一樣地執著，更像一部充滿活力的織布機。夜以繼日地忙碌著。
　　其實織毛衣並非女人的專利，心靈的男人也有會織的。妻子多次動員我學，我就是不上她的當。妻了就說我笨得還不如秦師傅，幫她數數花子還可以，學織毛衣那是絕對不行的。妻子說的秦師傅現在已經退休了，而且再也不織毛衣了，因為兒女都長大成家立業了，穿的東西有人管了。秦師傅早年喪偶再未續娶，既當爹又當媽拉扯三個孩子。我剛調到礦上的時候，他常係著圍裙，袖子卷得老高在房簷下的火爐子上做飯，旁邊站著三個拿碗的娃娃。秦師傅除做飯以外，自然也要管孩子的穿戴。當時的日子緊巴，不可能都買新的。他就自己動手，學織毛衣，不會了就請教周圍的女人。有好心的家屬說，我幫你織算了。秦師傅是個個性極強的人，從不接受別人的憐憫。慢慢地他就學會了，冬天他叼著大煙袋在陽麵背牆處織，夏天他提著茶杯子坐在蔭涼處織。凡是路過的女人，都不由自主地過來幫他挑幾針，指點指點。當然，礦上給了他很多的照顧，一直在後勤崗位上班。
　　有人說女人的耐力是極強的，這話我承認。織被子是要有耐力的，沒有一番苦功夫是不行的。妻子整天拖著織物在客廳和臥室兩個地方活動，還要管好孩子。晚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加足勁兒不停地織，實在累得不行了就躺在沙發上眯一會兒，驚醒又繼續織。有時她也心急了，就隔三五天在我的身上量一下，埋怨我的個兒太高了。我還不領她的情，那是你自找苦吃。我們家裏的人都出出進進的，唯有她自從沾上這個活兒就一直窩在家裏，不停地織，剛上手的時候是夏天，秋天走了，冬天過了，現在又是春天了。一條很好看的毛織被放在了我的麵前。我量了一下，長五尺四，寬四尺二，蓋在我身上挺合適的。我的身上頓時熱起來了，被子上有妻子的體溫和汗水，它給我的不僅僅是溫暖，更是一種對生活的憧憬和力量。

　　(作者單位：甘肅華亭煤業集團公司華亭煤礦黨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