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芳:誰動了你的孩子
臨近上午下班時間,我正在辦公室裏補資料。科裏新來的小護士跑過來對我說:“護士長,辦公室外麵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很漂亮但非常奇怪的孕婦,我對她說了半天,她都不理。” 我走出辦公室。外麵的長椅子上果然坐著一個大約二十五歲左右的準媽媽。她皮膚雪白,大大的眼睛裏一汪清潭,長長的睫毛不時撲扇撲扇的眨著。略走樣的身材不僅沒有減少她的美麗,反而在她全身罩滿了一層的母性光輝。她一邊撫摸著高高隆起的肚子,一邊喃喃自語。我心想:“這個幸福的媽媽一定在給她的寶貝用他們特有的方式溝通吧?”但仔細觀察她後,我還是從中發現了她的異常。她穿的衣服雖然很寬大,但並不是孕婦的服裝,深色的衣服上零星的閃落著一些汙物。她的臉上時而微笑,時而委屈,嘴裏念叨著一些旁人無法聽清楚的詞語。我腦海中立即浮現了一種病的名字,但我隨即卻像否認我的職業病,我不想那樣殘忍的事實出現在這個柔弱的女子身上,她是那樣美麗,那樣善良,目前又是一個女人最幸福的時刻。我坐在她身邊,詢問她有關她懷孕情況和她的基本情況,她一句話不說,隻轉過頭呆呆地看著我。正當我想該如何處理時,她突然輕聲對我說:“春天真好!”望著外麵的驕陽,聽到外麵叫個不停的知了,我的心突然變冷了。
我握著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睛,輕輕地說:“現在快到中午了,你和小寶寶肯定也餓了吧?讓我看看你的包裏有沒有你老公或者家人的電話號碼,我叫他們來接你好嗎?”
也許是看到我的善意,過了一會兒,她順從的把包遞給了我。就如所料想的那樣,她的挎包裏有一大包精神類藥物和一個貼著她照片的低保證。包裏沒有手機,在包的角落裏,揉得一張皺巴巴的紙上,歪歪扭扭寫著一個姐的電話號碼。
我對她說“我給你姐打電話,叫她來接你,好不好?”
她木然地望著我。電話響了很久,一個女人才接聽,我的話還沒說完,她姐就在電話那頭嚷嚷:“叫她別記我的電話號碼,一直都不聽。肯定是她老公故意這樣的。我的生活還過不過呢?我馬上給他老公打電話,把她接走。”我正想給她說叫她老公給她買點吃的,話筒裏就傳來了“滴滴”的忙音。
掛斷電話,我心裏五味雜陳:“自己的親姐姐都她都這樣漠視,難道其他的人能對她好嗎?雖然她的精神有一定障礙,可她的心底裏肯定認為姐姐是最親的人,要不為什麼她隻記她姐的電話而不是她老公的呢?”想到她的老公,我的心裏突然充滿了憤怒:“什麼樣的男人會走掉妻兒都不著急呢?”
大概半個小時後,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男人笑嘻嘻地出現在她的旁邊。他全身黝黑發亮,穿著一套略顯陳舊的背心短褲,腳上踏著一雙髒兮兮的拖鞋,一說話就露出又黃又黑的牙齒。他坐在孕婦的身邊,整個一“美女和野獸”的圖畫。他剛遞給孕婦一瓶礦泉水,孕婦一把接過,“咕咕”喝了起來,轉眼之間,一瓶水就喝了個底朝天。
為了她的安全著想,我走過去,輕聲問道:“請問你知道她的名字嗎?你認識她嗎?”
老男人露出又黃又黑的牙齒,嘿嘿笑著說:“她叫…,我是他男人。”
我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一種莫名的傷感和憤怒充滿了全身。我強壓著心裏的升起的怒火,對他說:“你到哪裏去了呢?老婆和孩子走丟了不著急嗎?
“不能怪我。我在醫院裏找了她一圈,沒有找到,我就回家了去了唄!反正她一直背著寫有她姐的電話號碼,不會走丟的。”男人滿不在乎的回答。
“你應該知道她沒有民事行為能力的,要是中暑或者遇到什麼意外,她和孩子多危險呀!”
“醫生,這孩子我不準備要的。一直以為她吃精神病藥長胖了,誰知道她懷孕都八個多月了,看吧傻子就是傻子。反正我自己原來有孩子,這孩子要是要了,肯定以後像她一樣是個傻子。”
我深呼了一口氣,壓製著怒氣,說:“這是兩條人命,而不是菜市場的蔬菜,你想要就要,不要就丟。雖然你的妻子生病了,從優生學上不可以要自己的孩子。可是孩子都快足月了,現在引產很危險的,你看她還是多喜歡她孩子的。”
“喜歡又怎麼樣呢?反正我不要個傻孩子的。要不是看見她很年輕,長大還算漂亮,她都還不想要的。”
我的心裏怒潮滾滾,即將破堤而出:“找不到老婆,你可以不著急;妻子懷孕都快足月了,你居然會不知道?孩子都快出生了,你居然說不要就不要?這樣的男人有什麼資格為人夫為人父呢?”可是,這是人家的家事,我張了張嘴,想說的話最終沒有說出來。我無奈地看著孕婦輕輕地撫摸著隆起的肚子,滿臉的幸福。也許在她的世界裏,不懂得我們常人所思考的東西,可是對於母性卻是共通的,她滿臉的期待和喜悅說明了她對作為母親的渴望。
大概一個月後 ,我在街上又看到她,她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小河邊上,目光呆滯,又黑又瘦,全身髒兮兮的,高高隆起的肚子已經不見了。我正想朝她走去,他老公從旁邊走過來,眼露凶光,一邊朝她吼叫著,一邊拉扯著她,她順從地跟在他的後麵走著,眼裏幸福的光芒不複存在。
我隻想問她一句:“誰動了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