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飛:與我同行

與我同行

1

千米深處，井巷

漆黑如潮

淹沒四肢，淹沒全身

淹沒細若遊絲的呼吸

一盞小小礦燈

猶如一粒螢火蟲

遊離滄海桑田

礦燈熄滅

無天無地，無須抬頭

黑暗就是我

我就是黑暗

誰來

與我同行

2

曾經，磧頭的炮聲

震耳欲聾

垮落的煤渣，將堵塞

昏暗的井巷

躬身前進，匍匐爬行

前胸緊貼鬆軟煤渣

頂板冰涼劃過脊背

濃烈硝煙，夾帶煤塵

彌漫狹長空間

彌漫呼吸和毛細血管

彌漫思緒腦海

唯有，出井時刻

白色眼球轉動

為生命舉證

潔白牙齒微露

襯托疲憊笑容

誰願

與我同行

3

有井巷風繞著支架群，追逐

鑽進煤層、岩縫、設備

把瓦斯、塵埃、淋水

把黴腐味、機油味、汗漬味

一溜煙帶進工作麵

割煤機巨大而冷漠的鏡頭

定格一張張烏黑的臉

在黑暗還將塵封千年

曙光永不會照耀的地心

崇高與卑微

鮮血與榮光

地獄與天堂

都迎麵撲來

聚合成無聲無息的烏金

被開采

被遺忘

誰能

與我同行

4

一塊岩石

悄然落下

砸死了兩名采煤兄弟

他們來自偏遠的山裏，最小的

隻有十九歲

他們沒有過結婚

沒有觸摸過愛情

甚至他們的父母姐妹

都沒見過小縣城的摸樣

都沒見過火車的模樣

一聲巨響

震撼午夜

七名排除瓦斯的救護隊員

七個鮮活的生命

瞬間定格在墓碑上

孤兒寡母，愛妻幼女

嚎啕，頂梁柱轟然坍塌

白發人送黑發人，刺進

大地心髒

誰敢

與我同行

作者：曾元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