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陽:那年我去上學
那年我十八歲,正值風華正茂。家裏時常為柴米油鹽發愁。我剛上西安礦院,雖然學校每個月有38元的獎學金,對我來說也常常隻是夠個生活費。國慶節到了,我仔細算了算,要是在校,三天也得花十元左右,還不如回家,來回路費也就是個七、八元錢,且能幫家裏幹活。於是,我選擇了回家。
匆匆忙忙在家裏幹了兩三天活,我也該走了。忙碌了一整天,我睡得很香,但多年來自己操心的習慣促使我不能睡得很死。家裏買不起一塊手表,我也隻能揣摩著掌握時間。懵懵懂懂中,我隱隱隱約約覺得天不早了,爬起來,背起父母準備好的行囊,急忙動身。我要趕清晨七點發往西安的鄉村班車。班車在鄉政府門前出發,班車不等人,隻能趕早不趕晚。
鄉村的秋天來得格外早,秋風習習,已經有了幾分涼意。秋高氣爽,玉米地裏時不時地傳來幾聲蟋蟀的叫聲,讓人不免有幾分恐懼感。隱隱約約中,我感覺到有人在跟隨我。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越想越害怕。試想著停下來,想要瞧個究竟,他卻似乎害怕我發現,自個兒躲藏在一邊。索性,我鑽進玉米地,抄近地急步而過。我氣喘籲籲,終於趕到鄉政府。結果,傻了眼,鄉政府連個人影也沒有。看來時間還早,我也沒有勇氣再等下去了。我害怕,害怕黑夜中跟隨我的人。
情急之中,我想起三姐家。三姐家就在附近。趕到她家,敲開門,三姐很驚訝,說:“上學怎麼起來這麼早,這會才四點來鍾。”我一想肯定是我又操錯了時間。眯瞪了一會兒,我同三姐趕到鄉政府。車快要開了,送行的人真多,我勸三姐快回去。車開動了,我回頭看到三姐已經走了。就在眼睛回神的一瞬間,我發現送行的人群中,一個我十分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那不是我的父親嗎?
猛然,我想,原來,秋風瑟瑟中,一直跟隨我的人,竟然是我不曾理解的父親!難以想象,父親如何度過這個不眠之夜,或許他蜷縮在某個角落等我,或許他在茫茫夜色中尋找著我……
人群中,父親一身薄衣,瘦小的身材,一雙專注目光,是那麼的渺小,又是那麼的耀眼。我急忙向父親揮了揮手。父親也看見了我,嘴角動了動,似乎在說些什麼。而我全然聽不見。送行的人越來越少,人影也越來越小,而父親的身影越來越大。
我的眼眶濕潤了。想起我的怪罪,我無地自容。一直以來,我以為我的父親是天下地最無情的人。他打罵過我們兄弟姐妹,恨鐵不成鋼。我也曾以為別人的父親是多麼的偉大、慈善,在下大雨時,能及時為孩子送去雨衣;能親自送孩子入學。我不曾享受過父親的恩賜,獨自冒雨跑回去過,上高中時也是堅持背著一星期的幹糧獨步上學。想起來,我心裏好難過。我覺得父愛其實真的好偉大,父愛如山!
許多年過去了,父親也離開了人世。我想,正是父親這種默默注視、內心關注我們成長的教育方式,鑄就我堅定的性格,激勵著我不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