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劍:一顆牙齒的生存
一個飽經風霜，已近殘年的老人，滿口裏隻有這一顆堅強的牙齒。我心裏一陣酸楚，刹那間，淚水要湧出眼眶，我趕緊邁過頭去，好躲藏我的軟弱和畏懼。
老人用這顆牙齒吃飯，說話，過日子，27年了。
老人用這顆牙齒撐起他的整個人，用這顆牙齒延續他的生命，用這顆牙齒倔強地活著。老人還在用這顆牙齒照顧著同樣年老單薄，殘疾生活不能自理的弟弟。繼續著兩個老年人的生活。
麵對這樣一位老人，我內心湧動的種種無法分清，更無法言說得清楚。隻有靜默。
我想，是這顆牙齒，給了這位老人生而為人的權利，給了這位老人生而為人的尊嚴，給了這位老人卑微卻又高傲的骨氣。這顆牙齒給老人提供者物質和精神食糧，這顆牙齒替老人抵擋風霜雪劍，這顆牙齒給予老人活著的力量。這顆牙齒勇敢高傲地生長在老人的口裏，這顆牙齒與這位老人相依為命，老人與這顆牙齒不離不棄。這顆牙齒已經長在老人的身體裏，深深地，隨著老人而來，在塵世間輾轉反側，最終隨著老人倔強而安詳地化入泥土。
深深地，無比眷戀地，老人說，下輩子，你還是我的，你這顆牙，還是我的。這顆牙齒如此沉默安詳，如此堅不可摧。一如這位老人，和這顆忠實的牙齒朋友承受著生命中無法承受的孤寂和重量。
一顆牙齒的生存。
我們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生活還要繼續下去的生命的本能，盡管生活如此艱辛；我們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之後生命枯萎的生存，安然等待著上帝眾一的收割；我們也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唯一給予整體生命的關照和激勵，整體升華到崇高，產生一種自身的壯美。
我們可以有無數種解讀。是的，是這顆忠誠，可愛的牙齒，給我們呈現了生命的形態，我們看得到的光華和意義。
麵對這顆與老人不離不棄的牙齒，我們感謝這顆牙齒，我們感謝這位老人。老人臉上厚重的微笑，告訴我們，依然幸福，依然繼續。
我們至少口裏的牙齒是滿滿的，我們應當幸福，我們應當繼續自然生命和生而為人應該繼續的種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