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祖波:小院稀稀情亦濃
小院稀稀情亦濃
作者:山東滕州/萬祖波
前些日子回家,聽母親說,老家祖父的房子,被水淹沒了,致使大部分牆體坍塌。另外也為了節約用地,村委會在此計劃重新建築一處村委辦公室,過幾天與父親協商此事。母親話畢,我為之一驚。
人之傷悲而訴,物遇不平則鳴,這是千載年來人們始終所公認的理兒。
繼而,我匆匆吃過飯,於傍晚分,一腔憤慨,故特意疾走,須臾,行至朝思暮想的小院。駐足庭院間,滿眼張望,其狀卻淒淒慘慘,破敗蕭條:滿院皆生雜草,坐北朝南之正堂北牆坍塌數米;俄兒,回首向陽偏東側視去,茅房亦是碎磚斷瓦,濁物積水橫流;進入室內竟有鼠蟲爬繞於破門窗、破床頭之上,而被褥一端連著床尾,另一頭散落及地,亦有老母雞在上麵孵化自己的蛋。
臨對著這一眼光景,頓覺心中疑惑,卻絕不願認可。自然乎,遂連發三問:這個地方,是這幾年,餘工作之餘,常常念想的小院嗎?是祖父母駕鶴西遊後留下的小院嗎?是餘真心願意認可此刻現狀的小院嗎?由此,頓覺鼻尖酸、眼睛濕、心生氣、俯中痛,神情恍惚,大腦嗡嗡作響。許久,方全身鎮定,不知不覺中,我再次想到了疼愛我的祖父母。
祖父生於民國十三年,祖母生字較祖父計之,則遲一年。祖父二十二歲奉其父之意與祖母安氏喜結連理,共育父親等兄妹計六人,後皆安然成長。祖父幼年奉私塾學儒典,好交朋友,抱不平。祖父母二人終生節儉度日,仁善為人,嚴肅與慈愛相濟於子女,深受鄉人之恭慕。
而今鄉村的夜,早已沒有了往昔的熱鬧喧囂,青年人為了追夢而打拚於各地,剩下的則是手握蒲扇,沏壺小茶,三三兩兩,席地而坐,為天文地理爭論不休,因鄰家瑣事吵鬧不止的上年紀的人了。此刻,站在庭院中的我,忽然想到了那些年祖父母在世時,在這小院發生的那件事,讓我終生難忘,使我追悔莫及的事。
中學時期,正處青春頑劣之際,逃學之舉也是常有的戲碼。初二那年,距離
五十一節假還有兩天,餘攜爾等玩伴,變自作主張提早離校去了微山湖。因懼怕父母,行程前我謊稱交學雜費60元,向祖父索要有果。豈料祖父次日中午趕完大集,返途路過學校找我無果,經詢問校方,遂得知餘逃學之舉,遊玩歸家後,祖父以邀我吃魚為由,命我疾馳至他家,結果就於祖父的這方小院中,我遂遭父親怒打,打時祖父卻坐於庭院陽台的一側,始終默不出聲,不動聲色,隻是滿眼張望。被打之後祖父將我留至他家,對我以訓導,幫餘襟正逃學過失,剖解撒謊錯誤。那夜,其祖孫間的對論:以何以為人執事做人為題,一一展開。談論時間較長,直達次日朝陽東升,我認識到了自己撒謊的害處,羞愧的低下了頭,便呼呼睡去,等醒來後,祖父讓我睜開眼,又言: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否?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他拖著一夜未睡的疲憊身軀,以他七十九歲的高齡,為我炒了兩菜,頓了兩條鯉魚,讓我吃下,說是對我的補償,也是對我的鼓勵。
總之那夜我等聊得開心及真誠,祖父回憶了自己的滄桑人生,以他人生年輪裏經曆過的、感受過的、傷心過的、驕傲過的各種事例,對我以講解,我也正是那次談話,深深熟知了自己的祖父。記得最後,祖父將北宋歐陽文忠公、文壇盟主歐陽修寫作《新五代史》時的“憂勞以興國,逸豫以亡身;禍患長積於忽微,而智勇者多困於所溺”這麼兩句話誠致及我,望我今後的人生中永遠懷揣著這般做人、為家、處事的道理,千萬不能遺忘。坦誠的講,直到餘成家為人父的今天,那次的竹條之痛,對我而言是永生難忘,而於祖父和父親來講,更是我對他們欠下的深深愧疚,情由至此,我便沉默不語,頓覺潸然淚下。
陣陣秋風襲遍全身,瞬間打斷我的思緒,於悲痛中,我回歸到現實。為了生活,我一路上曆經溝坎,娶妻、執事、定居、育兒,跌跌撞撞的一路走來,但我始終沒有忘記祖父對我的教導,故趁閑餘時間來到祖父母的庭院,去尋找渴望已久,令我無限溫暖的那段記憶。再思之,然歸家日,畢竟有所限,突感好似舍不得了這座庭院,又覺虧欠了這座小院,於是我一人不知不覺地跪下來,再拜我的祖父母,重溫他們的英靈。雖有明月秋風,但寒氣涼人,但我堅信:青天之上的祖父母,此刻也應該看著我吧?
將軍與領導人死了,會有鮮花朵朵,哀聲陣陣,憑吊的花圈一個連一個,如一條長龍,祭拜的人絡繹不絕;而普通人死了,什麼也沒有,有的隻是黃土的陪伴,有的隻是後世子孫對他們的想念,有的更是逝去的先人對子孫的殷切希望。哭也徒然,哀也無助,逝者長已矣,生者當勉勵。我在想,走好人生的路,安然為家、正直處事,應是對親人的最好祭奠、最大安慰吧!
步出大門,我則又回頭看了看這個院子,心中默默的對她說:哦,小院,我走了,今後不知何時再在與您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