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玉亭:漫談麵具

　　漫談麵具

　　每每徜徉在古城西安充滿文化氣息的書院門時，我總是被那些用特殊工藝製作而成的立體型戲劇臉譜所吸引,細細端詳時，那一張張用彩筆勾勒出的臉譜仿佛在眼前跳躍，宛如一個個活生生的戲曲演員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思緒漫飛，看到了臉譜我便想起了兒時玩過的麵具。十幾年前，農村的孩子很難有一件像樣的玩具，偶爾得之，如獲至寶，連夢裏都在小心地嗬護它。花了八毛錢從鄰近鎮上買來的一張麵具便享受了這樣的待遇，唯恐夢醒後心愛的玩具不翼而飛。從鎮上回家的路上，我異常興奮，一會兒戴上它，一會又摘下來嘖嘖稱讚，激動與驕傲的氣息伴隨著我的歡呼聲在山間回蕩，仿佛整個世界都是我的似的。經過村裏，夥伴們豔羨的目光就像亂箭一樣從四麵八方向我射來，使我手舞足蹈，得意忘形。

　　當天下午，戴著麵具來到了我和夥伴們的“大本營”，不出我所料，他們蜂擁而至，爭先恐後，人人都有一種把玩不到麵具誓不罷休的表情，看到此景，我心中一急，一句話情不自禁脫口而出：“誰弄爛了，誰賠”。此言一出，周圍的空氣頓時鬆弛下來。於是大家便小心地次第捧來麵具戴在臉上，他們純真的笑容映著麵具也笑靨如花，之前使我略感醜陋的麵具此刻變得格外靚麗起來。兩張笑臉爭相輝映，相得益彰。之後的夢裏，我一麵在自責不該吐出那種嚇唬夥伴的話，一麵又在回味著那一副副可愛的麵容。夢醒時分，那些笑臉漸行漸遠，那句話也越發震耳欲聾起來，繼而凝聚成一張張麵具，一張張猙獰的麵具。

　　一路走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見到了形形色色的麵具——無形的麵具，然而兒時所見的笑容可掬的麵具最終沒有看到。時至今日，頗有“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之感。

　　無形的敵人往往最難對付，無獨有偶，無形的麵具總會讓我如墜雲裏霧裏，不知其所旨，亦不知其所意，任憑我如何刻意去透過麵具看其本質都是徒然，最後隻能讓我更加糊塗。兒時麵對麵具時心中的明朗之感如獲釋飛鳥一般越飛越遠。然而當無形的麵具見得多了，之後再看到那些或詭異，或虛偽，或善意的無形麵具時我已不是之前那樣膽戰心驚，而是盡量以一種鎮定從容的態度去品味它，去挑戰它。

　　兒時炫耀麵具之事記憶猶新，在我的恐嚇之下那張麵具最終沒有被弄破，但什麼時候被我拋卻已記不起來了，正如什麼時候我也給自己戴上無形的麵具一樣無跡可尋。然而就我給自己精心設計的麵具來說，與大多數人比起來，無論是塗上的色彩，還是蘊含的寓意都顯得極為簡陋與膚淺。我曾經試圖把我的麵具繪上臉譜般的生、旦、淨、末、醜，但大多數情況下是弄巧成拙，適得其反，最後隻有貽笑大方，實為汗顏。

　　“要除去虛偽的臉譜”，魯迅先生的這句話猶如晴空霹靂，令我頭暈目眩。曾經習慣了麵對別人的麵具，也習慣了從鏡子裏“窺視”自己的麵具，陡然讓人撕掉“文明”麵具，這種實質上是真理的醒世警言在現在的我看來已然成了悖論，再多的聖賢之道，古今之言都難以穿透這張聲情並茂的麵具。我以為曆朝曆代，上至君王，下至庶民，那一張張無形的麵具就像黥刺一樣在人的臉上根深蒂固。當我想到此時，一種自欺欺人的感覺油然而生，而後不寒而栗。

　　書院門內，一股具有特殊韻味的古典氣息在遊人之間穿梭，順便也掀開了人們的麵具。隨著一張張的麵具在眼前掠過，我腦海中出現了充滿神奇與浪漫主義色彩的變臉藝術，一張張臉譜如一陣輕風似的飄過後藝人終於露出了真實麵目。盡管如此，但令人咋舌的驚人特技依然將我置身於深山中而“不識廬山真麵目”。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文/彬長大佛寺礦業公司綜掘一隊 逯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