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瑜:築夢師

上帝動動小指頭，一個人的命運就能急轉直下。

筆尖就那樣停在了“下”的最後一筆上，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洇開了一個小黑點。你怔怔地看著紙上摘抄的那句話，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就站在你的身後。我搖搖頭，這丫頭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我一直記得你說過，帶上畫板去周遊世界寫生，或是背上吉他為自己走過的每個城市彈奏一曲，這類事不適合你去做，你說你文藝不起來，更沒有如此灑脫的氣質，可是你隻願盡最大努力去接近這個夢想，僅此而已。當時的我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你，你有讓我傾慕的才華，有去追逐那些能被稱為“夢想”的東西的能力，但是你卻如此平靜地告訴我，你不奢求能夠做到。那時我以為你是缺少勇氣。

然而我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你是一個強大的築夢師。你從來不缺少目標，也並不缺乏為之奮鬥的勇氣。可是築夢師有自己的職責。你不僅僅要築造一個閃爍光輝的夢想，同時也要守護它。你表情認真地告訴我，作為一個築夢師，不是今天你完成了夢想你就是一個高等的築夢師，你需要找到一個夢想，但得是一個可以不斷接近卻仍有追求空間的夢想。

我驚訝地看著你，甚至無法理解你的思維。你輕輕一笑，這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秘密，而今就告訴了我一個人。我苦笑地回答，它還是你的秘密，因為我根本不懂。

你沉默不語，須臾，你才自語道，可是再強大的築夢師被放逐於人間時，她也不得不向這世間妥協，尋找一個平衡點。我操起自己的作業本向你丟去，能不能不要老說些奇怪的話。你扭頭問我，如果你真的選擇放棄現在這條大家十幾年苦苦追隨的路，你究竟會麵對多大的阻力。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的父母，你的老師，他們之間沒有一個人是你能輕易說服的。

你低頭繼續在方程式之中思索，抿著嘴，連寫字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

這一年的六月你還是隨著人群，走上了那條不一定最直但會是最平常的路。你說加油，為了自己的夢想。我回道，你也是。你把頭一歪，不，我不是，我負責守護你們不願放棄現在所努力的但仍幻想著的夢想，而且我感到冥冥之中我的職責告訴我，我做得對。我佯裝著被惡心到的樣子，擺擺手，一腳走進了那間承載我未來的屋子。

後來的後來，你從這條平常的人擠人的路上以一個失敗者的姿態退出了。你選擇去國外遊走，而你的父母讓你去學建築，這一次你同意了。我問你覺得這個結果裏有什麼是自己並不想做的決定。

你說，沒有。這一次你可以當個建築師，一個建築夢想的人，一個真正的築夢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