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明:“貴人”母親
過幾天就是母親七十歲的生日,越是臨近的一天,我的心就愈來愈不平靜,雖然現在不缺吃、不缺穿,但我總覺得還應該給母親補償點什麼。由於長期在外忙碌,很少同母親一起,更別說給母親過生日了。隨著時光流逝,一種愧疚感逐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小時候,聽前輩講過許多故事,其中一個故事我現在才領悟出它的內涵。故事說:一年輕人受高人指點,在他一生中會遇見一位“貴人”,這位“貴人”會給他帶來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還說見著“貴人”時,“貴人”是“反披衣、倒穿鞋”的。從此年輕人便惜別母親,踏上了尋找“貴人”的征途。他找啊,找啊,走遍了千山萬水,嚐盡了各種苦頭,一找就找了二十個年頭,卻沒找到所謂的“貴人”,年輕人也變成了中年人,不得不放棄會給他帶來榮華富貴的“貴人”回到家中。當他深夜拖著疲憊的身軀走近自己的家,舉起無力的手敲響家門,第一聲聽到的竟是母親的聲音:是我兒回來了嗎?兒子回答:媽,是我!母親翻身從床上下來,衣鞋都顧不得穿好,就急匆匆的為兒子開門。門開了,兒子進門就跪下說:媽,我沒有找到貴人!母親拉著兒子的手說:兒啊,媽盼你回家盼得眼睛都綠了,我們不找貴人了!當兒子抬起頭看母親時,天啊!我母親不就是反披著衣服、倒穿著鞋子的嗎?我找的“貴人”不就是站在我麵前的母親嗎?從此,兒子便在家陪著母親,取媳生子,安居樂業,過著幸福的生活。
我十歲那年,父親在煤礦因公犧牲,這一厄運的降臨,讓母親和我及兩個妹妹不知今後的路該如何走下去。記得那一天,我剛放學回家,家裏空無一人,也沒多管,拿起飯碗就一蹦一跳的正準備去食堂打飯,一位熟悉的醫生阿姨來到我麵前,輕言細語的對我說:“小陳,我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你爸爸在井下放炮犧牲了,你是家裏的老大,你要堅強些。”看見阿姨認真的樣子,我站在那裏憋了好一會兒,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阿姨也跟著我流淚,她蹲下身子又對我說:“小陳啊,你還有兩個妹妹,以後家裏還得靠你,你跟我先去看看你爸爸吧。”我跟著阿姨來到了醫院走進病房,看見媽媽在幾位阿姨的陪伴下坐在床上一言不發,眼睛裏流著淚水,對麵的床上靜靜的躺著我的父親……
安葬父親後,我便同母親帶著兩個妹妹一起回了老家。那時母親才三十出頭,一米七的身段,也算得上附近的美人,一段時間後,便不斷有人來求親說媒,甚至願意“倒插門”,但母親怕我們三姊妹受欺負,都一一婉言謝絕了。
母親勤勞節儉,白天下地幹活,晚上回家給我們挑水煮飯洗衣服,用對我們三姊妹的期望支撐著一切,生活隻能勉強維持。一次放學路上,路邊成熟的梨吸引了饑餓的我,見四下無人,我便將書包放在地上,偷偷地爬上去摘了兩個。不巧的是被鄰居幺婆發現了,她拿起我的書包邊走邊罵:“你這個小偷,沒有教養,偷我的梨子,去喊你媽拿錢來換書包……”我從樹上下來哀求她說:“幺婆,我再也不偷了,我還你梨子,你把書包還我吧!”幺婆可不管我的苦苦哀求,隻管叫拿錢來。我膽怯地回到家裏,媽媽下田回來,見我站著不說話,就問:“明兒,哪裏不舒服嗎?”我不敢說偷梨的事,隻說書包被幺婆拿去了。在媽媽的一再追問下,我不得不說出實情。媽媽的臉一下沉了下來,找來一根樹枝舉到半空。我等著挨打,但樹枝卻始終沒落下來。媽媽丟下樹枝,拉著我的手問:“明兒啊,你是餓了嗎?”我點了點頭,媽媽沒有多說話,先讓我吃飯,然後帶著我往幺婆家去。幺婆是遠近聞名的“潑婦”,誰都怕惹她。我們一進她家門,就被她一通大罵,我還被幺公打了一巴掌,打得我鼻血長流。媽媽本意是來道歉的,沒想得到的卻是這個待遇,見我鼻血直流,急得要和他們拚命。鄰居二婆是個愛打抱不平的人,聽見哭鬧聲趕了來,問明原由後就和幺婆他們大吵起來,大聲罵道:“你們有什麼本事,隻能欺負他們孤兒寡母,老子今天就要打回來!”二婆和幺婆扭成一團,打得衣服褲子都撕破了。來的人越來越多,在大家的勸說下才平息了下來。此事過後,媽媽經常對我說:“我們人窮誌不能短,你們要為我爭氣呀!”
就這樣,媽媽忍辱負重含辛茹苦的把我們拉扯大,在我高中畢業那年,煤礦單位招工,我瞞著母親報了名,等到錄用通知下來後我才告訴媽媽,媽媽一聽就急了,死活都不準我到煤礦。我也知道,父親的犧牲深深的刺痛了母親的心,帶給她的傷害永遠無法彌補,現在兒子要走父親的路到煤礦,叫母親如何不擔憂?後來父親生前的師傅來說,煤礦並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望而生畏,他在煤礦幹了幾十年也不是好好的嗎?在父親師傅的勸說下,媽媽才勉強同意。我出發那天,媽媽把家裏最好的一床被子和家裏僅有的八十元錢交在我手上,雙目含淚對我說:“明兒啊!如果太累太危險,你就回來,媽省吃儉用也能養活你!”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我也從一個普通的礦工成長為高級工程師,如今的母親已是白發蒼蒼,但每天都要打電話問我吃飯沒有,回到家裏總是把水果遞到我麵前,也總要問候幾句。
回想這三十年的路程,正因為有母親的愛才點亮了我主動擔責的心,正因為有“貴人”母親的相助才能幸福生活!在這裏我提前祝福我媽媽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