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劍:礦山的故事

　　第一章 雨夜

　　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李翠娥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起身瞅了下窗外惡劣的天氣，使勁的皺了下眉頭，擔心著上班未歸的丈夫趙蔚然為何午夜了還沒回到家，越想越不安，套上腳上的拖鞋便下了地朝著窗外走去。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翠娥趕緊的向門外跑去，連腳上的拖鞋掉了隻都沒有發現。

　　打開房門，一個40歲左右的中年人站在門口，帶了頂已經磨的發白的黃色礦工帽，頭發上滴下來的雨水遮住了來人的臉，可翠娥卻知道，來人正是自己早出晚歸的丈夫，趙蔚然。

　　她趕緊把一身髒兮兮的丈夫迎進屋，跑到廚房去端了盆熱水放在地上，又順手拿來塊毛巾遞給正在換鞋子的丈夫，埋怨道：“怎麼今天這麼晚?”

　　擦幹淨之後，隻見趙蔚然一臉疲倦，眼神中更透露出說不出來的困倦，他朝妻子傻笑了下，這才道：“井下出了點事，需要我去解決下，又碰見這鬼天氣，回來的自然晚了些。”

　　“那也不能這麼晚才回來吧?對了，你的雨衣和傘哪去了，我記得你走的時候都拿上啦啊?”翠娥心疼的看著丈夫問道。趙蔚然朝妻子擺了擺手，向飯桌旁走去，邊走邊說道：“一會再說，我先吃點東西。”

　　趙蔚然一做好，便隨手拿起桌子上冷饅頭，使勁的啃了起來，看的出來他確實很餓，翠娥給他盛了碗水放在桌子上，坐到他的一旁，勸阻道：“慢點吃，別噎著，我去給下點麵!”說完，便要起身離去。

　　趙蔚然放下手裏的饅頭，拽住妻子的手臂道：“不用了，我隨便吃點就好，不用麻煩了，饅頭吃的才香呢!”邊說還邊更加使勁的啃了起來。

　　翠娥這才重新坐下，問道：“說說吧，你的雨衣和傘去哪了?是不是又借給別人了?”

　　趙蔚然一愣，心道還是妻子了解自己，邊吃邊解釋道：“小張今天走的早，又沒拿雨具，我想我還不知道多會能回來，就把傘給了他用了，雨衣借給隔壁的王大伯了，你也知道，王大伯那麼大年紀了，看個門掙錢不容易，身體還不好，今天他沒想到要下雨，也沒拿雨具，淋壞了身子還得去花錢看醫生，我也就順手把雨衣給他了。”

　　“可你也不能不管自己啊，這麼大的雨，你管這個管那個的，你就不管你自己了，你病了你就不得去看醫生啊!”翠娥有點生氣，他雖然深知自己的丈夫是個熱心腸，可也經不住他這樣的啊。

　　“噓，別打攪孩子們睡覺，他們明天還得上學呢。”趙蔚然邊說邊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你這又去哪啊?”看著丈夫又像是要出門的樣子，翠娥趕緊的問道：“這都一兩點了?”

　　“還有點事沒忙完，我去做做，你別等我了，早點睡吧，你明天也得上班呢!”趙蔚然沒有回頭，順手拿下掛在牆邊的一把傘，又說道：“老婆大人，你的傘借我用用啊?”

　　“你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翠娥有點哭笑不得。

　　“哈哈，走了走了!”

　　看著出門離去的丈夫，翠娥的心又懸了起來，她很明白，丈夫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身子骨也沒有原來那麼結實了，一大家子的生活基本都係在丈夫一個人的身上。想罷她抬起頭看了看窗外，心裏卻無時不在掛念著那道遠去的身影 “你的擔子太重了。”翠娥自言自語道。

　　第二章 一家

　　一大早醒來，沒有看見自己的丈夫，翠娥搖了搖頭，又是一夜沒歸家了。無奈的穿好衣服下了床，拉開窗簾看了看外麵天氣雨過天晴，這才輕輕走到隔壁房間推開門，倆個孩子還正在熟睡，翠娥沒有去叫醒他們，徑直走到廚房開始做飯。

　　忙活好了，翠娥擦了擦臉頰的汗，將其中最豐盛的一份盛到放在桌邊的飯盒裏，略微收拾下，翠娥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鬧鍾，不過剛剛7點。心滿意足之後，高聲喊道：“小勇，小澤該起床了!”

　　過了一小會兒，出來個孩子，還萎靡著，輕輕的揉搓著自己的眼睛，抬頭向廚房的媽媽示意，然後快速的跑到了洗手間，又過了一小會兒，又出來個孩子，他顯得個頭比剛才那個小了些，精神顯得更加萎靡，不但揉搓著眼睛，還一直打著哈欠，回過頭來，看見自己的媽媽對著自己笑，小嘴一咧，撓了撓頭，也快速的跑到了洗手間。

　　“這倆孩子。”翠娥一邊收拾著一邊笑，這倆孩子很爭氣，學習成績都不錯，生活上也懂事，從不給自己填什麼麻煩，算是對自己最大的安慰了，除了丈夫經常忙工作，不著家之外，也算是很不錯的生活了。當然，房子更大些，那就更好了，畢竟孩子們都大了。正想著心事的時候，翠娥聽見孩子們喊了。

　　“媽，我洗完了。”

　　“媽媽，我也洗完了。”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也緊跟著想起、

　　一扭頭，正是剛洗漱完畢的兄弟倆個。她用手刮了刮個頭較小孩子的鼻子，笑著問道：“小澤，怎麼又比哥哥起來的晚了?”

　　小澤撅起嘴：“今天才不是呢，本來是我先起來的，結果哥哥說讓我疊被子，我這才出來的晚了，不信，你問哥哥!”

　　翠娥眼神看向一旁的小勇，小勇撓撓頭，臉色有點紅，低低的說道：“嗬嗬，是弟弟起得早，媽，你今天該誇弟弟的!”

　　翠娥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孩子們的和睦讓她感到欣慰，她溫柔的摸了摸倆兄弟的頭，笑道：“都誇，好了，趕快去吃飯吧，一會還得去學校，媽媽要去給爸爸送飯了!”

　　“恩，我們知道了。媽媽，記得告訴爸爸，他答應我這個星期天帶我和弟弟去公園玩的。”

　　略微洗漱了下，翠娥這才掂上飯盒出了門，到了樓下才發現忘了點什麼，又上樓拿上掛在門牆邊的一件男外套，這才向上班的地方走去。雨後的天氣果然的冷，翠娥緊緊了自己的外套，低頭看了看右手上的外套，很滿意自己的先見之明。

　　第三章 送物

　　翠娥和丈夫趙蔚然都在一家煤礦工作，翠娥做著簡單而又繁瑣的衛生工作，丈夫是煤礦的一名工人，從事著粗雜而又繁忙的送料工作.家裏條件算不上拮據,但也談不上富裕,夫妻二人和睦和睦的,倆個孩子也努力學習著,其樂融融,也算是另一種幸福生活吧.。

　　要是能有個,能有個再大點的房子就,就更好了,這個話題翠娥想了很多次,想的腦袋都有些疼了,他們現在住的還是礦上的公寓，不光小，還略微有點潮濕，而且孩子們都大了，她也厭倦了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就這麼想著想著，翠娥來到丈夫趙蔚然所在工作地方的門口前。

　　這時，屋子裏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看得出，井下的生活讓這個年輕人臉上有著不一樣年齡的滄桑。翠娥認識他，他正是丈夫的徒弟，小王。

　　小王向外走著，看見對麵走過個人來，抬頭一看，就急忙的迎了上去：“嫂子，你怎麼來了?”

　　“給你趙哥送點東西，他人了。”

　　“在屋子裏呢，真是辛苦你了，嫂子，我還有點事，你進屋子坐著吧。”

　　“你忙你的，別管我。”翠娥笑著跟小王揮了下手，順著道走進屋子。

　　這是一個像極了門麵房的屋子，裏外各一間，二十多平米的屋內卻放滿了各式各樣井下所需的工具和雜物，光線差還總有股不好聞的味道，丈夫的工作環境可想而知。而靠裏屋的牆角邊還蹲著一個和小王差不多大的年輕人，臉頰上有些不幹淨，手裏擺弄著翠娥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很認真，好像還沒發覺翠娥的到來。這人翠娥也認識，丈夫叫他小李，去過家裏幾次。在翠娥的印象裏，小李不愛說話，有些靦腆，做事比較認真，很實在。翠娥沒有打攪他，徑直向裏屋走去。

　　這時，一邊的小李好像發現有人要進裏屋，抬頭看了看來人，輕聲說道：“嫂子，先別進去。”

　　翠娥停下腳步，扭頭瞧了瞧小李，笑道：“怎麼了?”

　　“趙哥剛剛睡下，嫂子別打攪他了，有什麼事跟我說聲，我幫你轉告給他。”小李的聲音更顯得低沉了。

　　翠娥心神一動，沒有再向裏屋走去，對著麵前的小李說道：“我沒啥事，就是給他送點東西過來，既然這樣，你把這交給他吧。”說著，將手中的飯盒和衣服遞給小李。

　　小李嗬嗬一笑，沒有去接，轉身走到旁邊的水龍頭前，使勁的拿肥皂揉搓著自己的雙手，直到揉紅揉幹淨，他才心滿意足的擦了擦手，接過了翠娥遞過來的東西，輕輕的放在屋內最幹淨的位置上，撓了撓了後腦勺，笑道：“讓嫂子笑話了，俺手髒，不要弄髒了趙哥的衣服。”

　　翠娥的眼有些濕潤起來，她悄悄的抹了下眼睛，抬頭看了看對麵的年輕人，笑道：“不礙事，一會和你趙哥倆人隨便吃點吧，飯盒裏的東西還熱乎著呢，”

　　小李嗯了一下，但他又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使勁的拍了拍自己的頭，說道：“看我這腦袋，嫂子，你坐，我去給你倒杯水來。”說著，便拿起桌子趙蔚然的杯子向門外走去。

　　“不用了，我也該去上班了。你忙吧”翠娥婉言拒絕了小李的好意：“跟嫂子還需要這麼客氣。”

　　“那我就不送嫂子了，嫂子忙”

　　出了門，翠娥走了幾步，回頭瞧了瞧屋內，丈夫還在熟睡著，小李也繼續擺弄他手裏的玩意兒了，仿佛翠娥就壓根沒有走進去一般。“蔚然對他們好，他們對丈夫也不錯，都好啊”翠娥想著，走著......

　　第四章 讓房

　　翠娥這倆天心情很不錯，由不得她不高興。礦上終於分房子了，70多平米，雖然不大，但要比起自己家現在這個不足50平米的小“蝸居”要好上很多了，這房子到底要怎麼裝呢，翠娥喜滋滋的想了一路，買菜少找的那幾毛錢也早已忘到了一邊。

　　“小澤，小勇，出來幫媽擇菜!”

　　“來了!”倆個幼小的聲音同時響起，小澤和小勇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看到桌上滿桌的菜，小澤好奇的問道：“媽，今天什麼日子啊，買這麼多好吃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小勇摸摸弟弟的頭，笑道：“家裏有喜事了唄!”

　　“哦，那媽，咱們家有什麼喜事了?”

　　翠娥溫柔的看著眼前的倆孩子，輕聲說道：“家裏分房了，以後你們兄弟倆可以睡個大床了。”

　　“真的?”眼睛一亮，小澤高興的說：“太好了!再也不用和哥哥擠了，媽，你可不知道，哥哥晚上總是搶我被子!”

　　“你敢告哥哥的狀，看我不教訓你!”

　　看著旁邊倆個孩子玩鬧的樣子，翠娥的笑意更濃了，房子大了是好事，倆孩子之間的和睦也是好事，她朝孩子擺擺手：“好了，別鬧了，爸爸快回來了!”

　　快晌午的時候，趙蔚然回來了，一進家門，就聞到一股撲鼻的香氣，看了看桌子上豐盛的飯菜，邊換鞋邊朝廚房裏的翠娥笑道：“怎麼了這是，今天的飯做這麼豐盛，有客人來麼?”

　　“哪有什麼客人，就是咱們一家!”翠娥不滿的瞪了趙蔚然一眼：“快去洗洗你的髒手吧。小澤，小勇，放下手上的作業，出來吃飯吧!”

　　“來了!”

　　倆孩子剛出來，趙蔚然也洗完手坐在了桌子邊，小澤笑嘻嘻的跑過去摟住自己的父親，高聲說道：“爸爸，爸爸，聽媽媽說要換大房子了!”

　　趙蔚然的臉色瞬間石化了下來，他擺擺手說道：“吃飯吧。”一邊吃飯的翠娥看出了點端倪，但她還是壓抑住心中的疑惑，朝著小澤也說道：“趕快讓爸爸吃飯，隔壁家的小五子不是叫你們吃完飯去踢球的麼?”

　　孩子們就是這樣，飯後早把換房子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一前一後跑了出去，翠娥這時顧不上收拾桌上的碗筷，對著趙蔚然疑惑的問道：“老趙，怎麼了?房子不給咱們了?”

　　“那倒不是，翠娥，我想和你說個事。”

　　趙蔚然的話語似乎讓翠娥一下明白了很多，她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很多：“你把房子讓出去了!?”聲音中隻帶著三分不信。

　　趙蔚然解釋道：“翠娥，你知道我們隊裏的小李吧，家裏七八個人還擠在個50多平米的小房子裏，我想了想他們的條件比我們艱苦，所以就和領導.......”

　　“他們艱苦，我們就好了麼，你讓這個也好，讓那個也罷，你現在到好，把房子也讓出去了，你，你，這日子還讓不讓過了!”翠娥沒等趙蔚然說完，奪門而去。而趙蔚然則一臉苦笑，他知道這次，翠娥是真的和他生氣了。

　　第五章 走訪

　　翠娥是真的生氣了，一連十多天，都沒給過趙蔚然什麼好臉色，趙蔚然也清楚，自然沒有幹什麼火上澆油的事情。這天中午，翠娥正要出門，趙蔚然喊住了她：“翠娥，聽我說。”

　　“沒什麼好說的!”

　　“那這樣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離她家不遠處，走了大概10分鍾左右的路途，夫妻倆走到了一個街道的破房子前停住了。

　　“這是什麼地方?難道是小李的家?”翠娥似乎看出了點什麼，朝著一旁的趙蔚然問道。

　　趙蔚然沒有多說話，拉著翠娥的手徑直向裏走去。進到裏麵，一股子撲鼻的藥味兒直衝翠娥而來，翠娥趕緊的掙開趙蔚然的手，捂住自己的鼻子，隨著趙蔚然向裏屋走去。

　　進到裏屋，藥味就更大了，衝的翠娥險些吐了出來，趙蔚然淡然的看了看翠娥，苦笑道：“小李有個年邁多病的奶奶，至今還躺在病床上。他母親的身子骨也比較差，幹不了什麼太重的活，他還有倆個不到六歲的弟弟妹妹，他.......

　　“奶奶，我和媽媽回來了!趙哥和嫂子怎麼來了?”進門的正是剛下班的小李和在外麵打臨工的小李的母親王大姐。

　　翠娥連忙擦幹了眼角下的眼淚，對著小李道：“沒事，我和你趙哥就是來串串門子，沒啥事。”

　　“你還不趕緊把人家迎進去，我去做飯去。”王大姐輕輕推了推自己木訥的兒子。

　　小李這才想起，趙蔚然和翠娥還站在靠門外的地方，直拍自己的腦袋：“趙哥，嫂子，進去做!”

　　雖然屋內的味道實在不怎麼好聞，但是翠娥還是忍住坐了下來。小李撓撓頭，對著翠娥說道：“嫂子，我聽趙哥說來，他把您家的房

　　子讓給了我，您還在生趙哥的氣，我知道，趙哥是看著我家條件艱苦了些，才把房子讓給了我，我感謝趙哥的大恩，可是我不能讓你們受這份罪，今天你們看好來了，我還是把房子還給你們吧，嫂子.......”

　　翠娥打斷了他的話，沒有猶豫的回答道：“哪有的事，我哪生你趙哥的氣，小李啊，房子你就安心的住下，沒事，嫂子明白你的苦衷的。”

　　聊了會家常，趙蔚然與翠娥就從小李家出來了，一路無話，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趙蔚然說話了：“翠娥......”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家小點也好，大了還不容易收拾呢!”翠娥擺擺手，先走了進去。

　　“翠娥......”趙蔚然的臉上流下一道淚痕：得妻如此，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