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豔春:走過 路過 不要錯過

　　和老公吃過晚飯穿過夜市時，聽到一賣飾品的男青年大聲喊著“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聽到這句話，我心中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在我身邊的這個人曾經也經常這麼說的。

　　昔日

　　一大早，平靜的院子裏就變得熱鬧起來，有一輛搬家車停在大門口，來來往往有人往院子裏搬東西。搬家的是一個三口之家，有個八九歲的女孩子。傍晚放學後房東的兒子子嶠與一群孩子在院子外麵瘋玩，新搬來的女孩子在一旁怯生生地看著。子嶠不知道與那幾個男孩子悄悄說了些什麼，走過來對女孩子說：“你是新搬來的吧?去給我們一人買根冰棍吧，我們帶你一起玩。”“我沒錢。”女孩小聲說。“算了，想跟我們一起玩，你給我們學個狗叫也行。”男孩子們哄堂大笑。女孩子臉脹得通紅，眼角噙著淚跑開了，留下男孩子們怔怔地站在那裏。

　　第二天，子嶠上學，發現新搬來的女孩子也轉到他們學校上學了。從此，子嶠幾乎每天上學都能碰到女孩子，時間一長熟悉了，子嶠就習慣了和女孩一起上學放學。女孩叫春妹，愛笑，一笑就會露出一對小虎牙和一對可愛的小酒窩。男孩子總是很調皮，子嶠會在上學或放學路上把春妹的帽子一把拽下來，然後在幾個男孩子之間傳，每一次，總是以春妹落下眼淚收場。為此，春妹跟子嶠在一起時心裏總感覺惴惴的，但是經過那件事情後，春妹把子嶠當成了哥哥一般的依靠。那天，春妹在樓下走著，二樓的欄杆處有個男孩子吐痰，不偏不倚正好吐在了春妹的肩上。春妹抬頭望了望，那個男孩是高年級班的，而且平時不好好上學，經常在社會上混。春妹委屈得眼淚當時就掉了下來，跟在後麵的子嶠不願意了，衝著樓上那個吐痰的男孩大叫：“你下來!向她道歉!”樓上的男孩不僅不下來，還大喊著：“大家快看啊，護花使者來了，哈哈。”子嶠氣不過，衝上了樓與那男孩子撕打開。雖然後來老師和學生及時拉開了扭打在一起的他們，但因為對方是高年級的，子嶠吃了虧，臉上和手上都有出血，把春妹嚇得直哭，子嶠卻安慰她說：“這有什麼啊，我還沒哭呢，你哭啥?沒事，不疼。”這天，當子嶠又一次習慣性地去摘春妹的帽子時，春妹笑著跑開了，“媽媽說過，‘一個男孩子總是刻意欺負一個女孩子的時候，是想引起這個女孩子的注意。’子嶠，子嶠，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留下子嶠一個人呆呆留在原地，摸著腦袋傻笑著。

　　三年之後，父親由於工作原因不得不再一次搬家，春妹和子嶠也結束了那一段短暫卻又純真的友誼。記得臨走那天，子嶠送了她好遠好遠，最後把手裏捏得發潮的兩元錢塞到她手裏，說了句一定要記得我哦，抹了把眼淚轉身跑了。那時誰都沒想過留下聯絡方式，隻是用看似幼稚的方式道了別。春妹做夢也沒想到，多年後她還能遇到那個經常會把她逗哭，卻又會拚了命保護她的子嶠。

　　重逢

　　時間過的好快，轉眼我已經成了一名大二學生了。周五這天放學後，好朋友曉慧對我說：“明天我男朋友約我去王頭嶺拍照，他的朋友們也去，你也一起去吧?”一想反正周六也沒什麼事，我就點頭同意了。個子高挑、皮膚白皙的曉慧早就是學院裏出名的校花。不過因為她是學校的子弟，好像爸爸還是哪個係的主任，再加上自身優越的條件，所以她那雙湖水般深邃的眼，平時總帶著孤傲冷清的神情，一副誰也看不上的樣子，班上的女孩子們也都不願意和她來往，說她太高傲。而我好像永遠也不會生氣的樣子，且又和曉慧同桌，所以跟她關係一直還不錯。因為她那份冷冷的美，大一的時候曾經有兩個新入校的男孩子為了追求她而大打出手，被學校處分記了大過。直到大二開學時聽說她跟別的學校的一個男孩子談起了朋友，她的追求者才慢慢地淡了下來。不過我一直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男孩子能夠把如此高傲冷豔的曉慧降服。與她相比，我沒有那麼惹人注意，但是由於我的溫柔善良，連曉慧都會經常說“要是我是個男孩子，一定會娶你的，你以後肯定是個賢妻良母。”

　　次日早上八點鍾，曉慧和我早早來到校外，幾輛自行車已經停在那裏等著我們了。一個古銅色臉龐，棱角分明，脖子掛著相機的男孩對曉慧說：“上車，走吧。”曉慧讓我坐上另外一輛自行車後，自己徑直走到那個男孩子身邊，坐在自行車後麵，雙臂緊緊摟住男孩的腰。我坐在車上，腦海裏卻想不起來這麼熟悉的笑容，是在哪裏見過。一路上，一行人有說有笑，好不熱鬧。當大家來到這個青山秀水的地方已經九點多了。忽然聽到曉慧大聲喊著“子嶠，子嶠，這裏好美!”“子嶠”是那個子嶠嗎?那個從小經常把自己氣哭，但也拚命保護過自己的子嶠嗎?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那個陽光般的笑容是我曾經經常見到過的，但是望著那個挺拔的背景，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從何說起了。大家都是年輕人，不一會兒就熟悉了。原來同樣讀大二的子嶠學的是廣告設計，因為酷愛攝影，當個優秀的攝影師是子嶠的夢想。為此他在學校省吃儉用買了價格不菲的相機，閑暇時經常約攝友們一起出去采風。因為曉慧自身的良好條件，經常被子嶠邀請成為人物模特，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兩人的關係一天天親密起來，俊朗而有才氣的子嶠和冷豔嬌人的曉慧很快成為大家眼中公認的一對。回來後的那夜，我失眠了，我認出了子嶠還是那個子嶠，但他已經不記得那個曾經的小春妹了。

　　從那以後，我經常陪曉慧跟子嶠那些攝友們一起出去采風，遊玩。每次在路上遇到風景好點的地方，子嶠總會停下來，舉起相機拍上好大一會兒，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哦!”一次吃飯時，子嶠開玩笑地對我說：“我看著你好眼熟啊，很像我幼時的一個玩伴，不過她叫春妹，小時候經常一起上學，後來她搬走了，說起來挺懷念那段時光呢。”我多麼想說“我就是小春妹啊，母親離婚後，又重新組建了家庭，繼父給我改了姓，還覺得春妹這個名字太土，就改成了現在的名字。”可我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隻是笑著說“也許是我長著一張大眾臉吧?”

　　錯過

　　畢業後，許多在學校曾經信誓旦旦的一對一對情侶們都各奔東西了。曉慧要求子嶠留下，說可以通過父親的關係給子嶠在學校安排個工作。而子嶠說那不是他的夢想，況且父母隻有他一個孩子，他也不想離年邁的父母太遠，他希望曉慧能和他一起走。就這樣曉慧和子嶠因為去留的意見不同而不得不走到分手的地步。從學校回家後的子嶠很消沉，很長一段時間借酒澆愁，想不通當初那麼相愛的兩個人何以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父母為他聯係了一份工作，雖然子嶠不喜歡，可是總不能在家閑著，再加上想到一忙可能會把這份感情忘掉，所以他還是每天按時去上班了。

　　因為在學校期間，子嶠知道了我跟他是同城的，所以有時偶爾會打個電話問候一聲，但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那份心痛。就會陪著他一起去喝酒，一起去蹦迪，我對他說，還記得你的夢想嗎，要繼續加油哦!時間一長，子嶠的臉上逐漸有了笑容，會對我說：“我要繼續我的夢想，加油掙錢，我要開個自己的攝影工作室。”我總是會笑著說：“嗯嗯，一定會的，一定會的，我相信。”每隔一段時間，子嶠就會跟我說又攢了多少錢了，離他的工作室又近一步了;單位來了幾個漂亮女孩子，看能不能追一個當女朋友呢。我微笑著祝福他，心裏卻會難過得很，難過他對我的忽略。我知道，要開一個自己的攝影工作室有多難，我也知道他一直想要的尼康D3X有多貴，就讓我來幫你吧，那個兒時曾保護過我的男孩。

　　為了多攢點錢，我拚命工作，爭取單子。在單位，我一個人會幹出兩三個人的工作量來，惹得單位的人紛紛側目，議論紛紛，不明白一個剛分配的大學生怎麼會那麼拚命。我心裏清楚，隻有這樣，子嶠才會離自己的目標更近一步。好不容易把尼康D3X的相機錢湊夠的時候，我把錢給了子嶠，告訴他這是我借給他的，等他以後開了工作室，有了錢再還給我，需要付利息的哦。子嶠打電話約我吃飯。和他一起來的竟然是曉慧。子嶠看著我說，曉慧來了一段時間了，一真沒顧上跟你聯係。我微笑著說，不錯哦，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哦。心卻被揉成了一團，那個鑽心地疼。子嶠說，你也不小了，有合適的就找一個吧，別一天到晚忙事業。那天回到家裏，有涼涼的東西從我臉頰滑了下來。

　　當子嶠把錢攢得差不多，滿腔熱情地籌備著開攝影工作室的時候，他的父親得了胃癌，一下子把子嶠打到了穀底。為了給父親看病，子嶠賣掉了心愛的尼康D3X，把準備開工作室的錢都拿了出來，最終卻沒能留住他的父親。子嶠父親下葬的時候，我去了。當我再見到子嶠時，呆住了，消瘦的臉頰上滿是胡子渣，一副潦倒的樣子。子嶠告訴我，曉慧來的這段日子，正是他最艱難的那段日子，為了給父親看病，他把所有的錢都交給了醫院，從小過慣了優越生活的曉慧，忍受不了不能買名牌衣服、吃大餐的生活，最終愛情輸給了生活，曉慧留下一封簡短的信就走了。短短幾個月時間，那個意氣風發的子嶠去哪裏了?我心裏疼疼地問著，子嶠，子嶠，你那陽光般的嶠式笑容呢?你那曾拚命保護過我的勇氣呢?還有你那個想用鏡頭留住一切美好瞬間的美麗夢想呢?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後，子嶠打電話說，他要帶著他的相機出趟遠門，去遠方看一看，經曆一下，然後通過手中的鏡頭把他所經曆的一切展現給我看。並說不用見麵送他了，避免傷心。他還說，如果他回來以後，我沒嫁他沒娶，我們就湊合成一對得了。

　　我給子嶠彙去一筆錢，讓他買回他最心愛的尼康D3X，讓他每到一個地方就把那兒最美的風景給我寄回來。錢等以後有了再還我，還是要付利息的哦。子嶠打電話說，不要對他這麼好，怕回報不了呢，如果今後開了工作室掙了錢，一定會翻番還我。哦!子嶠，我不用你翻番的來還我，我隻想要那個曾經拚命保護過我的人以後還能繼續保護我。每過一段時間，子嶠就會寄回一疊風景照片來，還經常會打電話講述當地的趣聞給我聽，每次掛了電話後，我的眼淚就會莫名其妙地流下來。每次照片回來，我都會讓媽媽給我講一下，照的是哪裏，有些什麼景色，直到有一天，媽媽說，照片裏有個漂亮的新疆姑娘，說是子嶠的女朋友呢。媽媽心疼地勸我說，何必這麼為難自己呢。子嶠，還是走到哪裏都不缺女人哦。我心中已經木木的了。

　　握緊

　　五年後一個好晴朗的日子，子嶠如約般打來電話，說他回來了，讓我去經常去的老地方等他。我揪著心跟他說，我去不了了。現在公司在××市開了分公司，做為負責人的我必須去。子嶠說真的嗎?祝賀你高升!遺憾啊，很想跟你分享一下這一路走來我所見到的人和事，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你說;並說這次回來就是要把自己的攝影工作室開起來的，還說，如果你沒嫁人就來吧，咱倆湊合湊合得了，嗬嗬，到時咱倆的婚紗照就在咱工作室拍。我哽咽著說，祝福你哦，可惜我去不了，公司才開，很多工作都離不開的，而且自己也在這裏找了一個男朋友，短時間內回不去的。

　　子嶠的工作室開張了，高興地打電話向我報喜。打電話時，我正巧去一個學生家裏進行鋼琴調律，忘記帶手機了。媽媽幫我接起了電話，知道是子嶠後，告訴了子嶠有關我的事情。子嶠才知道原來我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一直苦苦的守在他身邊，關注著他的一切;才知道三年前我出了交通02manbetx.com 導致雙眼失明。

　　那次之後的交通02manbetx.com 造成雙目失明後，我一下子跌入黑暗世界裏，不能再看到這個多彩的世界、無法工作，痛苦的我無法接受這一切，甚至想到過離開這個世界。是媽媽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我並不是最不幸的那一個，至少我還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和聰明的頭腦，最重要的是——我還有一個放不下的子嶠。事後雖然肇事方也賠償了一筆不少的錢，可是我還是不敢出門，怕在外麵燦爛的陽光下自己隻能像個傻子一樣的站著，不能走，不敢動。時間長了，我怕自己會瘋掉，媽媽幫助我聯係了心理醫生，在心理醫生的指導下，我利用我會彈鋼琴的特長收了幾個學生，並學習鋼琴調律，取得資格證書。我的生活才開始一步步走向正規。

　　子嶠像瘋了一樣按著媽媽給他的地址找到我的家裏時，一進門就驚呆了。雖然隔了那麼長時間，子嶠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春妹的媽媽，而我就是當年的那個小春妹。子嶠這才真正明白，為什麼我會一直看著那麼眼熟;為什麼我可以短時間又幫他湊了那麼一大筆錢;為什麼我會說搬離了這座城市;明白了為什麼打電話讓我看照片上的他時，我沒有質疑冰天雪地的他卻隻穿著一件單衣……

　　此刻，子嶠就站在我的麵前，雖然我能感受得到，但卻無法再看到那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那個曾拚命保護過我，曾把我當成知心朋友的子嶠，現在就站在我的麵前。“子嶠——”，隻一聲，勝過萬語千言，子嶠一把把我攬在懷裏，“要記得我哦!我跟你說過的啊。”我感覺到有冰涼的東西滴在我的臉上，“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從不說起?為什麼要這樣為難自己?這次，我不會再錯過你了，你是我的春妹，你沒嫁，我沒娶，如果你不嫌棄我，我們就湊合成一對吧。”

　　我們在子嶠新開的工作室拍的婚紗照，我們的工作室名字就叫“今生有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