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文:那逝去的
雨住了,不平的路麵積了一凹凹大小不一的水池。
“看,像啥?”女人指著一個小水池。
“元寶!”他道。
“不,像破了的鏡子。”女人望著水池出神。
“像元寶!”他爭辯。
“像破鏡子。”女人皺皺眉。
“……”
“來一碗餛飩。”一個顧客坐下來。
女人一激靈,趕緊彎腰忙活,煮下。手藝麻利嫻熟。不一刻,噴香的餛飩出鍋,香味四溢。女人在圍裙上不停地揩著手,眼不時瞟著遠處。
人開始多起來。這是礦上上早班的時辰。幾個穿著工裝的人相跟過來,在布篷下的長桌旁坐下。女人熟練地包著餛飩。他在旁打下手。
吃客愈聚愈多。一會兒,女人白皙的額頭滲出了津津的汗,讓雨後太陽一照,亮亮的,很美。
他拾掇著一摞摞用過的碗筷,在一盆清水裏刷。碗撞著盆,發出脆脆的響。
“又是他。”女人低頭嘟噥了一句。
他抬頭一看,一個三十幾歲戴著安全帽的男人立住腳,一副欲前又止的樣子。一潭積水被踩碎,水溢出又流回。男人皺皺眉,像是下定決心走了過來。
女人側著身,隻管招呼著來往不斷的食客,甩給男人一個背影兒。
女人秀麗的齊耳短發在風裏不停地飄。三十多歲的女人,依然那樣的鮮活。男人無聲地苦笑一下,把安全帽擱在桌上。女人端一碗餛飩放在男人麵前。男人望著女人的背影兒,低沉地道:
“我,對不住你。”
女人似乎沒聽見,依舊招呼著別的食客。
“真的,我從內心……對不住你。”
女人不屑地乜男人一眼,不經心地道:“你們又吵了。”
“哼,這女人,我真沒想到……”男人麵露慍色。
“她不是挺好的?”
“你別刺我了,我對不住你,真的,你能……”
“你心氣太高。”
“你不知道,”男人點一支煙。“那女人,唉,沒她那樣的。”
“你應該學著做一個真正的男人。”
“哦,”男人吱唔道:“你,我……”
“想要我原諒你?”女人好看地甩了一下頭發:“我早原諒你了。”
“你聽我……”
“我什麼都不想聽。”
男人無奈地喟歎一聲,起身,不小心一隻碗掉地上。男人驚慌地看著女人。
“碎了的碗,還有什麼用。”女人冷冷地道。
“你,我……”
“你走吧。”
男人看女人一眼,走了,一會兒便消失在上班的人流中。女人杵在那裏,呆呆地。
他在旁恨恨地一句:“哼,這種人,活該!”
“你罵他?”
“罵他!”
“你……”
“怎麼?!……”
突然,男人又一次出現在女人麵前。“帽,安全帽。”男人指指桌上的安全帽。
男人又走了。
食客漸漸少了。女人捶捶腰,長籲口氣,手在圍裙上揩,不經心碰到了圍裙口袋,似乎想起了什麼。
“唉,你,回來……”
走出不遠的男人停住腳,回頭望望,高興地踅回來。
女人從裙袋掏出一疊錢,遞上去。男人一怔,不知所措。
“她不是要買摩托車嗎?”
“這,不,”男人慌忙地道:“她就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
女人臉一沉。“我還是那句話,你應該學會做一個真正的男人,……收起來吧,也不多。”
男人默默地接過錢,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吵架了……”
女人淡淡一笑,沒答。
男人深深地望著女人,欲言又止。
“上班注意安全。”女人囑咐。
男人眼裏一熱,嘴裏便有了鹹味兒。
“看,像啥?”女人指著一個小水池。
“破鏡子!”他道。
“不,像元寶!”女人望著水池出神。
“像破鏡子!”他爭辯。
“像元寶!”女人皺了皺眉。
他看了看女人的氣色,不再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