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文:礦山 酒家

    礦山，我的故園。     故園，我的礦山。     我從礦山來，我要回礦山去。     盡管很久未跟您見麵，但您卻還是我想像中的形容。您“工”字形的檀木櫃台，稍稍垂著腰板，您像是站的腿乏了。您向陽的一溜窗戶，低矮而厚實，玩童蹲在上麵，恣意的拋耍著石子。您一張張窄窄的油漆斑駁的條凳，樸實無華，沒有一點兒氣派可言，排除了一切拘怩，人們都可隨便落座。您的酒碗，豁牙露齒，一摞摞高聳在牆旮旯裏，有人信手拎起一隻，斟酒嘩嘩，飲狀煞是豪爽……     哦，礦山酒家。     是黃昏迎我來的。我剛下車，就急匆匆趕來了。您瞧地下，我長長的斜影已忘情地撲進您的懷中，此時已跟您親昵的難分難解。     適才，我走在礦街，遇到那位推自行車叫賣糖葫蘆的大姐，她對自己的糖葫蘆讚不絕口。其實她大可不必那樣，我總是會嚐嚐多年不見的家鄉味兒。大姐跟您對門而居，我依稀記得。我咀嚼著它，像品味著遙遠的過去。輕盈的誇完三十七梯石階，鬥大的“酒”字瞬間攝入眼簾，它依舊那樣悠然自得的飄，我在心裏默默地算計著它飄過的歲月。您看那門前新建的柏油路，舒展開了您曾經長過苔蘚的眉目。一條條幽邃的小胡同，抻手攬著您，仿佛是在極力維護您往昔那些個古老的故事…… 馨香。馥鬱。純美。我又聞到了久違的酒香，聞到了您——礦山酒家的酒香。     終於進得酒店。店主還是倪老萬。小二十有八九陌生。小二秉酒量子盛酒，回酒滴巴巴跌進缸裏，聲音悅耳動聽，若擊玉，似敲馨，引起共鳴，音律迷人。端起一碗濃濃釅釅的老酒，自己早已有些飄然若仙了。     坐在簡陋的條凳上，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一群走窯的黑漢子，挽袖捋臂，摯杯豪飲的狀態。此刻，他們不需要像宴會上那樣彬彬有禮，溫文謙恭。盡可自如地甚或是肆無忌憚地夾顆花生米或牛肉幹撂嘴裏去無限情趣地嚼。其間，在有滋有味的嘬口酒那麼瀟灑的仰脖兒一飲而盡，那不是委實有些飄然甚或豪邁了嗎？ 然而，我回礦山酒家，不為追求一醉方休，隻是品嚐，品嚐酒店裏的一切，回憶和追溯發生在從前但如今不會再發生的故事。雖然已是昨天陳舊的故事，但是畢竟蘊藏著曆史的回聲，時時鞭策我，催我自新，使我奮進……     要說您一成未變，亦不盡然。     瞧瞧，您現在的這幫“走窯漢”，不是一掃往日的形容和談吐嗎？     那衣著，那發型，還有那時常震得您一顫一顫的大皮鞋……不知您是否為他們打破您多年的寧靜而慍怒過？您聽，滿座歡聲笑語，衣食充裕；沒有喟歎，沒有怨言。啥中東局勢，啥地球村，啥資源整合，一嘴兒的新詞兒。酒過三巡，若講有些醉意的話，那就是沒係嚴的口袋露出的一截百元麵鈔卻渾然不知……     人在前進時，後麵一隻腳總是停留在曆史裏。昨天和今天，像似人走動的兩隻腳，嬗變得如此之快，挨得如此之近。在礦山酒家，會感到剛剛逝去的過去，亦會感到正在前進的現在。兩者在這裏作著強烈的對比。唯願您——礦山酒家，不要一味地沉浸在往昔，要激發人們投入到對明天和未來的開拓中去。     我要走了。當然，明天興許還回來，到那時，我希冀看到更加富麗堂皇的您。礦山酒家，我會為您永遠祈禱祝福，深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