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青春逝去的樣子

一個人，他娶了我奶奶的弟弟的女兒，那麼我該稱呼他什麼？這是一個很為費解的問題，於是我就隨了大人們，叫他老二。所以你就要知道，他在家原來是排行第二的。我11歲的時候，我奶奶的弟弟的女兒，他們讓我叫表姑的，從一個有著奇怪名字的山村來到我們家。

    我奶奶給她說了一門親事，就是老二。表姑比老二大三歲，我奶奶把這個秘密告訴大家後又逐一叮囑我們不要說漏嘴。我偷偷問表姑多少歲了，表姑扭捏了半天說，快23了。我暗自一算，那麼老二大約也有20歲了。20歲，11歲的時候我想，是大得足夠結婚的了。

    老二的家是一個磚頭房子，裏麵陰濕無比。我奶奶在堂屋和老二父母談判，我一個人哧溜哧溜跑到老二房裏去東張西望。老二表情奇怪地和我表姑坐在一條長凳子上，他的房間裱了白紙，看起來很幹淨，我看見牆腳有一把黃顏色的吉他。那是1994年，我並不覺得吉他有什麼好玩的，我那時候憧憬的是音樂老師手中的手風琴。我又翻了翻桌上，有一堆我看不懂的譜。老二說你是不是喜歡看書。我說是。他說我們家老四也喜歡看書可惜他不在家。我撇撇嘴，興味索然地走了。後來呢？我12歲的時候老二和表姑結婚了，接下了他爹手裏的殺豬刀。

     我13歲的時候老二有了第一個女兒。我14歲的時候老二到工地做事摔斷了腰，他沒簽合同，不能賠。我15歲的時候老二賭博被抓起來，當然交錢就出來了。我16歲的時候老二有了第二個女兒，他在市場賣豬肉。我18歲的時候老四中文係畢業沒找到工作，天真的我以為這種事情隻有小說才有。

     我再一次去老二家是因為他的第三個孩子出生，終於是個兒子。我奶奶差我送東西過去，她已經老得不能四處八卦了。我東張西望走進老二和我表姑的房間。還是那些白紙，不過已經和外麵牆壁一樣陰濕灰沉。桌上堆滿了杯子奶粉尿布什麼的。他們的兩個女兒，算我妹妹吧，在地上跑來跑去。老二坐在一邊抽著煙。衣櫃頂上一角的黃顏色，我猜是那把吉他。現在已經離1994年很遠了不是嗎？老二胡子拉雜目光渙散。如果不是那把吉他我真的不能相信他曾經有過青春。現在的男青年還玩吉他嗎？好象還有。他們頂著奇怪的頭發穿著奇怪的衣服在路上張揚走過，有時候還唱著我聽不懂的歌。我在後麵笑，你知道你的青春過去會是什麼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