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海霞:讀書記

我是很喜歡讀書的，從小就是。這可能和家庭影響有很大的關係，我的父母都是小說迷。聽媽媽講，他們剛結婚那陣兒，常常是媽媽做活，爸爸在一旁讀小說給她聽。說這些的時候，媽媽的神情滿是陶醉，沉浸在當年的小情調裏。這也奠定了後來我對另一半隱隱的期望——他也能和當年的爸爸一樣，讀書給我聽。

讀書，當然得先有書，才可以讀。這麼說來，書是比讀的人更重要的主角。從小到大，家裏的《故事會》從來就沒斷過。爸爸經常出門，回來的時候經常帶些花花綠綠的雜誌。鄰院的叔叔當兵轉業回家，送給我厚厚一疊小人書。那可是我第一筆珍貴的財富，雖然後來都散落得不知所蹤。

小時候不認識字，隻能看著畫兒猜意思。看哥哥背著書包上學，心裏就很羨慕，急著、盼著自己也趕緊上學，好認識字，讀書裏的故事。

那時候兒童讀物很少見，尤其是我們這些農村的孩子，根本不知道還有《兒童文學》、《少年作文》之類的書籍。我看的書大都是父母的小說，哥哥的武俠書。有一次生病，媽媽讓我在大屋子裏睡覺，我卻偷偷躲在被窩裏看章回小說《玉嬌龍》，被媽媽看到，好一通責罵。金庸的《射雕英雄傳》看的是那種大開本，字很小，哥哥從親戚家裏借來，讀得愛不釋手。

大概，讀書也分成了好幾個階段。

上小學時認字不多，家裏有什麼書就看什麼書，不論喜歡與否。抓到手裏的紙片，也要研究半天，看看那些字是不是全都認得。最常翻的一本書，是與寫作文有關係的好詞好句選段。每每抓耳撓腮，發愁作文不知如何下筆的時候，就趕緊向它求救。寫一個漂亮的姑娘，一律是“彎彎的眉毛，紅紅的嘴巴，穿著細細的高跟鞋”，寫景色，全是“姹紫嫣紅、百花盛開”。

五年級的時候，非常著迷故事書。一次，一位要好的同學借到一本《故事書》，答應看完後再轉借給我，於是，眼巴巴地看著她慢條斯理地一頁頁翻過去，心裏急得能著火。放學了，她要回家，我就跟到人家家裏，直等到她看完後才把書拿到手，飛奔回家，像得了寶貝一般喜出望外，全然不顧她家人異樣的眼神，現在想起來，很傻很真。

上初中要到鄉裏念，住校，認識的同學多了，且自覺天地也大了許多。課程多了好幾門，老師也不像小學時一人帶好幾科。教語文的男老師很儒雅，板書工整，講課的時候常來點帥氣的小動作，深深吸引了那時候的我，以至於對語文課興趣大增，書也讀得更加勤快，因為老師常誇我作文寫得好，還在全班展覽我的作文本。多年後，此男老師和同為教師的二妹談到我，仍是讚不絕口，誇我當年有悟性。其實，他哪裏知道，這完全是小女孩春心萌動，對他崇拜的結果。當然，也少不了讀書的功勞。

十幾歲還是懵懂的年紀，似乎接受了長大的事實，卻仍在青春的門檻外徘徊，是個比較尷尬的時段。同學中流行看武俠和言情，男女生分為兩大陣營，各占一派。我卻是不管文武，統統笑納。瓊瑤、岑凱倫的小說讓我體會到纏綿悱惻的愛情甜蜜，金庸、梁羽生卻是豪情萬丈，正義凜然。瓊瑤小說裏的那些美麗的詞句，深深吸引著我，常幻想自己若是貌若天仙，定能遇到一位溫柔帥氣的男子，共譜愛的樂章。合上書本，跌落現實，還是做回醜小鴨，老老實實埋頭書本，寫堆積如山的作業。

我從來不是隻知埋頭死用功的學生。有的孩子早起晚睡，隻差沒有頭懸梁，錐刺股，成績還是平平。而我，整天閑書不離手，起不了早，睡不了晚，卻還能在班裏數一數二，這讓很多人心裏嫉妒。雖說中考不似高考般殘酷，但對於當年如果考上中專就可以脫離農村的孩子來說，還是相當重要的一個關口。於是，有心計的女生主動結交我，借書給我看，隻差把家裏的藏書全搬到學校。那段時間，我讀了很多大部頭的暢銷書，幾乎包括了金庸所有的巨著，還有很多很優秀的小說。學校摸底測驗，別人都在複習，而我卻捧著借來的書放不了手。幸虧平日基礎紮實，考試也差強人意，沒有讓人家的算計得逞。當然，這些也是後來才醒悟的。可見，我多麼晚熟，當年整個一傻乎乎的丫頭。

十六歲，在人們都說是花季的年紀，我考上了中專。本來，我的誌向是做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這是從小就立下的願望。做老師多威風凜凜啊，帶領一幫小“豆芽”，做遊戲，到野外郊遊，領受孩子們崇拜的眼神，就像當年我崇拜男老師一樣。可結果是，最不願意做老師的二妹上了師範，我上了一所省城普通中專。

省城，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可見，我還是趕上了好時候。學校有自己的圖書館，一個造型奇特的二層樓，有實驗樓、電腦教室。學生會由高年級學生擔任，下設各種興趣小組。剛入學，看什麼都是新鮮，覺得老生們個個都是精英。毫不猶豫地參加了文學社，估計心裏的那點底氣也是多年來的讀書不輟在支撐。

這時候讀的書也與初中時有了很大的不同。盡管圖書館裏有成套的瓊瑤，但已經索然無味了，那些單調的情節已經不足以吸引我。倒是那些純文學的小說，讓我看到了一個新的天地。宿舍裏有位同學不知怎麼就成了校圖書管理員，這讓我嫉妒了很長時間。不過，通過她，還是借到了很多內部書看。

周圍看球賽的人多了，看書的人多了，舍得買書的人也多了。新出版的小說，不久就能在同學們那裏看到，就想盡辦法借來看。《未穿的紅嫁衣》裏的女主角鬱嫏繯讓我惦念了很久，這個美麗的名字後來成了我的網名。班裏開始訂閱《中國青年報》，各種新鮮的資訊充斥著我的生活。有段時間流行看世界名著，我也買了兩本便宜點的，《呼嘯山莊》、《簡愛》都是那個時期讀書的功課，賈平凹很有爭議的《廢都》也囫圇吞棗般啃了下來。

參加工作後，讀書的習慣一直沒丟，就是常覺得時間短暫，不夠用，結婚、生子、照顧孩子占據很大一部分時間和精力。盡管書讀得少了，但所幸這個愛好一直沒丟，今後也必將延續下去。

認真審視自己，除了讀書，還真沒有一種愛好能堅持這麼久，這麼欲罷不能。也幸虧有了讀書這個愛好，才能在這個世間不那麼孤單，才能在跌入低穀時，有足夠的力量重新爬起。

感謝讀書，感謝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陪在身邊的書本，讓我的精神世界豐富而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