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丹:近 鄉 情 怯

車窗外是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風景，鐵路兩旁是僅剩幾片樹葉的老楊樹，再遠處的田地裏是收過玉米、高梁、大豆等莊稼後剩下的秸稈等物，山坡上稀稀拉拉的幾戶人家，煙囪裏正悠悠地冒著幾縷青煙，天高雲淡，望斷南飛雁……這正是東北的秋天。家鄉的景色是美麗的，身在其中的人不會覺得，路過的客人也不會品味，隻有身在異鄉的遊子，細細思量時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份質樸的美麗。

坐在回鄉的列車上，看著窗外的景色，我漸漸模糊了雙眼，這是真正叫我魂牽夢繞的地方，多少次午夜夢回，多少次人前誇讚，家鄉——我永遠的牽掛。

18歲那年經曆了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之後，我興奮地懷揣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登上了遠去求學的列車，那時的我還是“兒行千裏母擔憂，母行千裏兒不愁”的年紀。第一次坐火車，興奮得一夜沒合眼，看看身邊其他新生報到都是三五個家人相送，我還為自己的獨立倍感驕傲。現在想想那時真的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好像也是從此便與鐵路結下了不解之緣。

大四後半年，當身邊的同學們都在為了找工作而奔波忙碌時，唯有我因為早早簽下了晉煤集團的合同而偷樂。記得在學校的招聘會簽訂就業協議後，出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張中國地圖看看山西晉城到底在什麼地方，對於我這個生活在黑龍江一個中俄邊境小城的孩子來說，這個地名還是第一次聽到。雖說我也是家中的獨生子女，但是源於父親從小的培養與鍛煉，在同齡人中我屬於比較獨立的類型，大學報到是一個人，參加工作報到又是隻身一人前往這個陌生的城市，倒了三次火車終於到了距家2000多公裏的晉城，從此便在這個城市工作、結婚、生子……

一晃七年過去了，這期間由於路途遙遠，由於工作繁忙，由於孩子太小種種原因致使我一共也沒回過幾次老家。現在已經快兩年沒有回去過了，這次狠下心請了探親假，把孩子交給公公婆婆照顧，我一個人登上了回鄉的列車。坐上晉城至北京的火車時還隻是為長途旅行的乏味與辛苦而感慨，當北京至牡丹江的K266次火車經過山海關之後，我感覺到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這就是老人所說的關裏與關外的分界線了，踏上關外的地界，景象便有了大的不同，漸漸地有了東北的味道。

列車行駛過長春之後很快便進入了黑龍江境內。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輾轉反側地熬了一夜之後，我實在躺不住了，便起身看窗外的景色。看著看著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淚流滿麵，心也開始一揪一揪地痛，本不想讓車廂裏的其他乘客看見自己哭的，但是越走越控製不住，逐漸變成了掩麵哭泣……腦海裏突然蹦出一個詞——近鄉情怯，我想三十歲的我在今天才真正明白了這個詞的含義。在接下來近十個小時的旅途中，我都被這種情緒深深地包圍著，想起深愛我的父母昨夜肯定也是一夜無眠，現在一定在為我的歸家而忙碌著，心又一次被刺痛。在別人都是兒孫滿堂、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候，我的父母卻無時無刻不在掛念遠方的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為自己年輕時的衝動決定而後悔不已。

列車終於到達了牡丹江車站，還要坐兩個多小時的大巴才能到家，這對一個兩年未回家的遊子來說實在是一場煎熬。剛剛坐上大巴，爸爸打來電話問到哪兒了，還說已經在車站等我了，本來已經說好不讓他們來接的，掛了電話眼淚便不聽話地又流了出來。真是不養兒不知父母恩，自從自己當了母親才真的理解了為人父母的不容易。突然想起自己隻有十天的假期，還沒到家便又開始為了離別而傷心了，這種感覺隻有常年離家在外的人才能體會。

沒到家就知道父母一定為我準備了好多家鄉特產，家裏的親戚朋友也一定都在準備為我接風，可是我又能為他們做什麼呢？僅僅是兩三年一次的短暫探望嗎？僅僅是帶回來的那些大包小裹嗎？我想，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回去之後努力工作，盡快把他們接到身邊來照顧，讓他們能夠跟其他的老人一樣度過一個安逸的晚年。想到這兒好像感覺自己離家在外的奔波又有了目標，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