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 靜:春雨夜的遊思

今夜，這灑落的春雨，又無意驚擾了我的夢。於是披衣起床，端一杯暖茶倚在窗前，靜靜的聽雨。就像嶽飛在《小重山》詞中描述的那樣：“ 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穿越了千年的時空，我想我此時的心境應該是和嶽飛相通的吧。因為孤獨的月亮和寂寞的雨聲，古往今來占據的都是詩人的心。我雖不是詩人，可從小就多愁善感的我也算擁有一顆詩心吧。
窗外的雨聲很細碎，滴滴答答，若有若無，帶著春寒，慢慢地潤濕了我的心。“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是啊，春天的雨，總是那麼的多情和美麗，也總是那麼的輕盈和旖旎。一如絲線，給大地編織了一件五彩的衣衫；也如媽媽的吻，溫柔地撒落在了孩子的腮邊。猛然想起，迎春花應該隨著今夜春雨紛紛揚揚散落了吧，遺憾啊，我辜負了今年迎春花的鵝黃。
對於花兒，我是滿心喜歡的，亦常常追尋著她們的倩影。在每一個春夏秋冬，也在眉頭心上，字裏行間。我常感覺她們都如這世間的女子一樣婀娜多姿，風情萬種、惹人愛憐。女人如花花如夢，絕代風華心撚香。就拿迎春花來說吧，白居易就有詩讚曰：“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憑君語向遊人道，莫作蔓青花眼看”。可想到今夜的這場疏雨後，那散落一地的花瓣又足已讓我歎息了。落寞的，我就想起了《紅樓夢》中那個名叫迎春的女子。在百花爭豔的大觀園內，她沒有才情，沒有愛情，偏居一角，被人稱作“二木頭”，真是可悲可歎。唉，人人都喜歡春花的嫵媚和夏花的燦爛，可是，又有誰願意去了解迎春花開時的那種獨自承享春寒而付出的一腔癡念呢？這也許就是曹公要把迎春花賦予賈府二小姐為名字的緣由吧。我竊以為，唯有曹公才是真正的百花知己。可是，花開易見落難尋，一生知己更難尋。
茶涼了，自己給自己續上。在寂寞孤獨的時候，不知不覺的，我就愛上了那一杯淡茶，亦愛上了它的苦澀與清香。茶，總是那麼的平易近人，又平淡知心。記得作家林清玄曾經說過：“喝茶的最高境界就是把‘茶’字拆開，人在草木間，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是啊，“人在草木間”，那該是多麼奇妙的一種境界呀？那一定是回歸了自然，物我兩忘，品山光悅鳥性，思潭影空人心。甘願平凡到一朵小花，抑或卑微到一株小草。默舉春華秋實，靜享天寬地厚，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從從容容，不帶走一片雲彩。雖然我不是一個資深的茶客，但難免又想起《紅樓夢》中妙玉對寶玉闡述的茶道了。她說：“豈不聞一杯為品，兩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誠然，妙玉說的也太尖酸刻薄了。因為對於茶，我也隻是會喝而不會品。可是由於經常觀看茶葉在沸水中翻飛如蝶時的舞蹈，心裏也會慢慢滋生出一些感悟來。是啊，人生如茶，清香和苦澀都緣於一家。沒有沸水的煎熬怎何來茶水的清香？沒有苦澀的洗禮又怎來恬淡的心境。而人生，不也是在經曆過雨打風吹後才能夠活得明白嗎？如是，我不妨就慢慢地喝來，因為人生的滋味就浸潤在茶中。
浮世飄零，每個人都如一片茶葉在光陰裏翻飛、舞蹈和過濾。不管過濾出的是清香也好，是苦澀也罷，那都是人生的滋味，是一種屬於我們自己特有的味道，值得好好珍惜。就像茶葉會在沸水中偶然碰撞一樣，人和人的相遇也是需要緣分的，不早不晚，偏偏就在那個時間，三生石上早已記載。所以，我感恩紅塵中相遇的每一個你。可是，我也知道，在許多的時候，你未必能夠真正理解我，正如我也未必能夠真正理解你一樣。紛擾紅塵間，總是漂浮著太多的塵埃，會迷離我們的雙眼，讓我們無法穿越那片心海。我的愁，你不知。你的愁，我不懂。而人生如夢，亦隨春雨瀟瀟下。
春愁年年有，不獨今日具。我知道，瀟瀟春雨後，陽光會燦爛，陌上也一定會花開。隻為，人人都對幸福充滿了向往。而我，也正走在春天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