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西子:迷路記
這次我真的在山裏迷路了。
一個周末,天空湛藍、冷風習習、空氣透明而幹淨,晉雲和我同遊白馬寺山。我們信心滿滿地以為這座小山是爬的爛熟的,所以決定不走尋常路,抑或它也同廬山一樣是有“橫看成嶺側成峰”的魅力,再或者能在後山找到不同視角拍攝我們居住的城市。
沿著通往鳳凰山的公路,逶迤轉致山後,過了大車渠村,在荒草叢中發現一條小路。兩人說說笑笑就往上奔。小路當然是狹窄的,僅容一人同行。兩旁的荒草十分茂盛,利用一切有利時機把它們的種子使勁地蹭在我們身上。幸虧是寒冷的冬日,蛇都回家冬眠了,不然在這種地方狹路相逢,我和晉雲隻有落荒而逃的份了。當然大前提是,我們此時還沒迷路。
不知轉了多少個彎,一所廢棄的房子出現在麵前。難怪來時的路如此難走,和房子一起,小路也是被廢棄的。房是危房,不敢進去,透過窗戶,能看到裏麵遺留的火炕和神龕。冬日的暖陽下,荒草叢中,老楊樹旁,一所上了年紀的房子,這種意境是我喜歡的。拿起相機,一陣亂按快門,回家查看,沒有一張照片表達出些許意境,景隻在心中了。
照完相,我們開始心慌,生怕這所房子就是小路的盡頭,此刻原路返回太不甘心。還好,屋後草叢中隱約著一條小路。我們如獲至寶,繼續上山。這段路要好走些,路旁的植物種類也豐富。那些枯黃的枝葉和果實別有風味,可以和精心製作的幹花媲美。晉雲高興起來,歡樂地掏出相機收錄這些冬日花朵的倩影,並定好了拍攝主題——冬日絮語。
一路走走拍拍,遇到岔路口就憑感覺隨便選擇一個方向,慢慢的居然也接近了山頂寺院的後牆。眼看到山頂就隻有二百來米的距離,路斷了。怎麼辦?原路返回,不甘心,而且覺得有點遠。此刻我們的衣褲上、鞋子裏都已粘有不少草籽、枯葉和荊棘刺,特別希望能順利爬上山頂,然後走那些修建的寬闊、整齊的道路下山。心一橫,且抱有一會就能發現通往山頂小路的僥幸,繼續往上爬。小路比大路難走,沒有路比小路難走。山上有些地方土很鬆軟,一腳踏上去,就往下打滑,旁邊的荒草枯枝吃不住重量,不能拉扯。幸而晉雲比我矯健,許多地方多虧她連拉帶拽。
離山頂僅剩二十來米了,寺院裏和尚的誦經聲已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但是那一叢叢茂密的荊棘攔住了去路。無法繼續向上了,此時已經下午四點,冬日天黑得早,我們必須抓緊時間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難,何況是在荒草和荊棘叢中鑽來鑽去。最糟糕的是,我們發現已找不見來時的小路,一直在一個狹小範圍內打轉轉。呼啦啦一聲響,把我們嚇了一跳,一隻野雞淩空而去。這野雞太過高看我們了,我們連路都認不得,哪裏有本事捉住它?我真希望能有它那樣一雙翅膀,或向上二百來米飛到山頂,或向下一百來米飛到公路。什麼叫咫尺天涯,我們當時的處境就是。山下滑雪場的噴水池、公路上的車輛和行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這一切距離我們是那樣近,也是那樣的遠,一叢叢的荊棘把我們和人類文明生生隔開了。在山裏迷路據說是很危險的事情,但估計沒有人像我們這般迷路,公路就在眼前,我們找不到小路下去,寺廟就在眼前,我們找不到小路上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毫無頭緒亂鑽亂走。
五點多鍾,終於迎來了柳暗花明,晉雲發現了一條通往山下滑雪場後院的小路。十來分鍾後,我們終於帶著一身的草籽和荊棘刺回到了人類文明中。晉雲的皮鞋和我的褲子,作為這次迷路的代價報廢了。
回家洗澡後,隨即倒頭大睡,十二個小時黑甜一覺,隻是當夜夢中盡是在草叢中鑽來鑽去的模糊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