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標:《相約夜色之一:摟著父親睡覺》
《相約夜色之一:摟著父親睡覺》
王成標
“成標,快回家看看吧。你爸爸的右手不行了,胳膊也不聽使喚了……”
媽媽惶恐、緊張不安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還沒有睡醒的我立即 起床,火急火燎向家裏趕。
這是1999年5月的一個早晨 ,春色最濃的日子。
第一班客車就就沒有幾個乘客。車上很安靜,窗外景色油綠,我一點心情也沒有。
“腦梗?還是腦血栓?……”在我腦子中迅速對爸爸的病情進行我能知道的病因的最初判斷。
爸爸一生喜歡喝酒。暈乎乎的人生詮釋著爸爸對生活的無奈和無情。
爸爸很小的時候是一個孤兒,爺爺因生活所迫加之疾病纏身,年紀輕輕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奶奶丟下爸爸遠嫁了異鄉。
解放後,土改給了爸爸幾間破房子。爸爸在共產黨的大學校裏,成長為一名共產黨員、鄉裏的一名公務員。曆經生活磨難,在組織的培養下,成為蘇北第一家億元鄉——青山泉鄉的副鄉長。
車行一個小時,思緒中的蒙太奇還沒有回歸鄉野的春色,我就敲開了家門。
“就是不聽使喚了,昨天晚飯還再喝酒!”見到我,媽媽就一肚子怨氣,批評爸爸不注意身體。
“你說,我一直給你爸爸說,身體不舒服就去醫院看看,公費醫療也不花多少錢,他就是不去。”此刻,我根本就聽不進去媽媽的嘮叨,跑進屋裏詢問爸爸的病情。
爸爸一臉平淡,壓根沒有生病緊張的心裏,隻是輕輕對我說:“沒有什麼大事。昨天晚上做飯換炭,手夾不住煤球了。才知道手、胳膊出了症。”
20歲出來工作成為職業新聞記者,就一直沒有靜心思考過爸爸媽媽的思想、顧慮和不安。
當我坐在爸爸跟前仔細打量這個生我養我教誨我的老人時,我震撼了——爸爸明顯消瘦了,曾經一雙迷人的眼睛無神而滄桑,額頭的不規則的曲線刻滿歲月的無情,挺拔的脊梁被生活的重負壓彎了,一口黃牙記錄著吸煙的年輪……
我給爸爸媽媽說:“去徐州吧,看看醫生,也許是腦梗或者腦血栓,住幾天院,打打點滴,讓腦部自然吸收消化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爸爸媽媽沒有說話,隻是轉身看看坐在爸爸身邊的弟弟——1989年4月車禍致癱,一直靠爸爸媽媽照顧著。
“你帶爸爸去醫院吧,我在家照顧你弟弟!”媽媽說這話時,一臉無助、茫然。
弟弟出車禍時,爸爸還在工作。為照顧弟弟爸爸提前辦理了退休手續,成為弟弟的專職保姆。
從1989年到1999年的十年間,弟弟每年都要幾次去醫院治療,他腦部的手術因為積液問題,必須靠醫生才能解決。
巨大的醫療負擔壓垮了爸爸的身軀,癱瘓的弟弟刺激著爸爸的每一根神經。也許,爸爸渴望著一場大病解脫紅塵的一切……
媽媽準備好爸爸的衣物時,我的哥哥也來到爸爸身邊。
看得出,哥哥也是一臉憂愁。
在我和我哥哥的陪伴下,爸爸來到了徐州一家醫院。
掛號、門診、看醫生,辦理住院手續……一切忙完了,應該是中午的12點半了。
第二天,專門給爸爸做了腦部CT。醫生給出的初步病情:“沒有什麼大問題,打幾天水,吸收吸收 腦部淤血,就可以回家了。”
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我和哥哥長長籲了一口氣:“感謝老天,爸爸住幾天醫院就可以康複了……”
我把爸爸的這個病情電話告訴了媽媽。
“靜心在醫院進行全麵檢查,看看別有其他的什麼病,好了就回家吧。”我從媽媽的語言裏,能感受到媽媽心裏 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哥哥因為在另一個地方上班,請假看爸爸也不方便,知道了爸爸的病情,也就放心回單位上班了。
照顧爸爸的一日三餐,我就擔當起了全部的責任。
同病房的和爸爸一樣病情的人住了半個月就康複出院了。我想,爸爸應該和我一樣看到了康複的希望 。
第三天,陽光明媚,心情特好,思想著給爸爸做爸爸最喜歡吃的東西——魚蝦什麼的。
連續打了幾天的點滴,消炎的、止血的藥物用了不少,可是爸爸的病情一點也沒有好轉的跡象。我甚至給爸爸發了火:“以後就在病房方便吧,不去衛生間了. ,別因為什麼難堪影響治療效果。”
爸爸點頭同意了,一臉無奈,就想一個患病的孩子 。
第七天醫生會診的時候,請來了一家三級甲等醫院的腦科專家。70多歲的老專家,仔細看了爸爸的腦部CT片,輕輕說出:“也許是轉移灶”。一片陰雲再次籠罩在我的心頭。
爸爸的病是“轉移灶”?“ 轉移灶”又是什麼東西?
家中有癱瘓的弟弟,爸爸千萬別再有什麼!
我祈求上帝,保佑我的爸爸吧!我的爸爸 一定會沒有問題的,一定的……
江蘇徐州礦工報 郵編221006 王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