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泉泉:老 樹
那是一棵老槐樹，矗立在老家舊村子主幹路中央的一棵老樹。
沒有人知道它在那裏到底多久了，隻是爺爺說他小的時候聽他的爺爺說那棵樹就已經在了。經曆了不明原因的枯死半個世紀以後又奇跡般的老樹冒新芽，經曆了曆史的滄桑巨變人事變遷，而它始終矗立在那裏，坐看雲起雲滅，笑觀人生迭起。
放在二十年前，沒有人會想過山溝溝居然會舊貌換新顏，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六十米寬的瀝青馬路，現代化高大氣派的路燈，甚至通到家門口的公共汽車，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昔日的農家人現在生活的優渥。他們不再像從前那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因為他們從前演繹著豐收而又具有傳奇色彩的土地已經被高檔的居民小區和滿目琳琅的商鋪取代。
日子悠然滑過，他們漸漸從剛開始的期盼、欣喜被迷茫、慌亂取代。沒有了土地，他們失去了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基礎，以往吼一嗓子整個村子都能震一震的他們對家家戶戶關起門來越來越陌生起來的鄰裏關係也無所適從。像每一個到了新環境沒頭沒腦跑來撞去的小兔子，沒有了從前的悠閑度日，望著閃爍著七彩光輝的巨大LED屏幕，他們隻剩下對未來日子的無限悵然。
施工的時候，正好老槐樹擋在了路中央。沒經過多少周折，所有人一致同意將老槐樹圍護起來，永遠矗立在原地。仿佛是在為他們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找一個精神上的依靠。每年大年初一的時候，村裏許許多多的小孩子都會在家長的帶領下到老槐樹下祭拜，以祈拜來年兒孫的順遂平安。從村裏發生巨變以後，老槐樹下帶領子孫來參拜的家長越來越多了，也越來越恭順心誠了。老槐樹奇形怪狀的枯枝老芽上飄蕩著無數飽含著人們祝福的紅布條。遠遠望去，尤其在昏暗的傍晚時光，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不知道人們看到如此情景又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雖然惶然依舊，可日子照樣得過，生活嘛，柴米油鹽醬醋茶，環境變了，一樣要過下去，隻是區別於習慣與否而已。最近一段時間回老家的時候，見到的已是大多適應了新村日子的村民。再也沒有了初時無所事事的惶惑，沒有了初次看到街頭雙人舞時大人小孩一起臉紅脖子粗不敢看的場景，出門的大姑娘小媳婦打扮的時間越來越長，就連村頭的狗狗估計都胖了幾斤。
陽光下，村馬路中央的老槐樹還在靜靜的矗立著，迎風飄動的樹葉仿佛正在歡快的訴說著什麼。世事幾許，不論繁華或是蒼茫，老槐樹的眼睛永遠那麼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