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標:相約夜色之二:摟著父親睡覺
《相約夜色之二:摟著父親睡覺》
王成標
專家說的沒錯。
爸爸在做了肺部檢查之後,專家明確了爸爸腦部“轉移灶”之來源——肺腦轉移。
“五雷轟頂”,爸爸患上了癌症。爸爸攤上了大事。我們全家攤上了大事!
而且,癌症已經到了晚期,爸爸在世界上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哥哥獲悉爸爸病情,立即趕到醫院。我和哥哥跑了幾家醫院,求教專家,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更好的治療方案。專家意見基本統一:“病人還有半年的生命周期,要麼放療,要麼化療,其他沒有什麼好辦法。”
專家對我和哥哥說:“肺腦轉移,就是病在肺部,肺癌,然後轉移到了腦部。你爸爸的腦部積水其實不是一般的出血,是癌症轉移到腦部之後形成的新的病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什麼爸爸一連打了一周的點滴,手和胳膊沒有任何好轉跡象的原因。
沉重的頑石,壓在我和哥哥心肝之上,血淋淋的,傷口之處似乎有鹽一樣的東西。
媽媽在家照顧我的弟弟。弟弟癱瘓十年,全是我的爸爸用心照料,一日也沒有清閑過。要媽媽照顧我的弟弟,其實也真難為了我的媽媽。
“先別告訴媽媽,以後慢慢放風,媽媽也一定會明白爸爸的病情。”我和哥哥私下協商,也怕媽媽經受不了爸爸患上癌症的精神打擊。
半年,6個月,180多天,癌症的殘忍就像敵人,它隨時會剝奪我的爸爸生命的權力……
如果放療,或者化療,能延長我的爸爸的生命嗎?專家和醫生的回答很幹脆:“沒有什麼療效。最多就是半年,好好陪陪老爺子度過生命最後的時光吧!”
哭,沒有眼淚;心流血,淌不出來;沒有能傾訴之人,也沒有向誰傾訴的理由。
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和哥哥在醫院長長的走廊裏,談論關於爸爸的病,交流關於爸爸的很多話題。長廊裏行色匆匆的人群,時隱時現,表情不一。其實,人生苦短,生命的長廊就是幾十年光陰,健康才是感受生活最可貴的元素。人一旦生病,特別是患上什麼不治之症,一切財富、光輝,皆是過眼煙雲!
人生沒有彩排,也沒有回程票。
“等爸爸治療一下炎症,病情穩定之後,我們帶爸爸回家。”哥哥和我就這樣決定了:“我們一不給爸爸放療,二不給爸爸化療,剩下半年就讓爸爸在家陪著媽媽和弟弟一起生活吧!”
做出如此抉擇,艱難啊!自己的爸爸,我們真的不想看到放療或者化療之後產生的可怕的後果——頭發凸了,雙眼凹陷,身體不像人形,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媽媽放心不下我的爸爸,還是自己來到了醫院。
看到我和哥哥的一臉憂愁,聰明的媽媽還是讀出了一點什麼。能讀出什麼哪?媽媽小心翼翼問我和哥哥:“不是說打幾天水就可以回家的嗎?怎麼一點好轉也沒有啊?”
我回答媽媽:“爸爸病的不輕。在觀察一段時間看看吧。”
哥哥沉著臉,小心和我說著話。“再大的病,你們也別瞞著我。”看來,媽媽知道了爸爸的病情。
爸爸一直蒙在鼓裏。爸爸一生也沒有患過什麼病,爸爸也不喜歡去醫院看一些感冒發燒的小病。爸爸的公費醫療本就壓根沒用過。爸爸也不會用他的公費醫療本為我和家人服務,一個典型的毛澤東時代的幹部。
媽媽憐惜我和哥哥:“隻要你們兩人身體好好的,就是你爸爸有了什麼,我們也不能不生活。”看過爸爸,陪爸爸吃了一頓飯之後,爸爸讓媽媽抓緊回家,家中還有一個牽掛,家中還有一個癱瘓的弟弟!
這一夜,特別漫長。
我和哥哥就在醫院的病床前陪了爸爸一夜……
“你們工作都忙,回家睡覺吧。夜裏我自己在醫院睡覺就可以了,不能夜裏也麻煩你們。”爸爸躺在病床上,說這句話時聲音很小。
“回家也睡不著,陪你一夜吧。”我也小聲對爸爸說。此時,已經是夜裏12點了。盡管病房裏熄了燈,可是醫院裏的很多燈光依然能照亮病房,若隱若現看到爸爸在床上翻來覆去。癌症的細胞在瘋狂折磨著我可親可愛的爸爸……
“哪裏不舒服嗎?爸爸。”聽到我的問話,爸爸勸我:“成標,你回家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還要給我做飯,不好好休息怎麼行?”
坐在病床邊的哥哥,也對我說:“去吧,回家睡覺。這裏有我就行了。一會我在爸爸身邊眯上一會就可以了。”
回家之後,夜不能寐。爸爸怎麼說病了就病了呀,還是可怕的肺癌,而且已經轉移到了腦部。
迷糊之間,天已經放亮。做好早飯匆匆給爸爸送去,爸爸已經坐在病床前等我了。
五月的天氣冷熱不定,五月的空中懸鈴木飄飛。
“懸鈴木飄浮似雪花,行人奈何不了她;陽光燦爛迷人眼,癢身癢心任著她。”麵對空中亂飛的離開大樹的花絮一樣的懸鈴木,想想爸爸很快就會離我而去,悵然若失……懸鈴木迷離了我的眼,癢癢的;爸爸的病情迷離了我的心,疼疼的!
別樣心情,別樣滋味,別樣感慨……
江蘇徐州礦工報 王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