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會芳:核桃

　　核桃和我是同班同學

　　初中畢業後，核桃不上學了，就去礦門口的飯店幫廚。

　　後來，核桃嫁人了，男人在劉家屯煤礦上班，後來，核桃有了女兒。再後來，男人出工傷，拐了一條腿。男人就說：核桃，你也來礦上班吧。核桃說：上班哪有你說的容易。男人說：容易，我說讓你上班，你就能上班。

　　男人的腿殘了，沒報工傷。沒報工傷，男人給礦提了一個條件，你們得讓我家核桃來礦上班。礦上說：中，讓核桃來上班吧。核桃就在企業科上了班。先是在辦公室提水、送報、打掃衛生，後來還在門崗值過小班。活兒清閑，可錢少。男人整天皺著眉，要礦上給核桃漲工資。眉頭凝成了疙瘩，唇舌磨出了燎泡，沒見效果。核桃勸男人說：求人不如求己，咱拿出跟他們磨牙的韌勁兒，啥事幹不成?男人囁嚅著嘴唇，說：除了上班，那你還能幹啥?啥不是人幹的，幹啥都成。

　　核桃在工人村租了一間屋子，養起了蝸牛。漢白玉蝸牛。核桃上班不在家，就叫男人一會看看溫度，一會看看濕度。轉一圈兒，撒一把白菜葉。再轉一圈，撒一把麩子，核桃下班往家跑，坐在陰暗潮濕的屋裏，聽蝸牛蠶食菜葉的聲響，整個人便陶醉在了暢想當中。核桃說：再等一個月，賣了蝸牛就是錢，就能還俺哥的本了。養蝸牛，核桃借了哥哥三千塊錢。男人曾疑慮地說：養這東西中不中?

　　中，電視上說了，本小利大。核桃說，再說，你不去試一試，咋知道中不中?

　　蝸牛快出欄的時候，核桃白天黑夜守著。男人要替她，她不讓。她說：這個時候，不敢出現閃失，男人說，它又跑不掉?你不懂，核桃笑男人，說 ，你去看好孩子就行了。

　　蝸牛出欄了，裝了整整七大筐。一筐至少百餘斤，一斤15元，七百斤就是一萬多，核桃咧著嘴直笑，她笑，男人也笑。他們沒有想到掙錢這麼容易。

　　核桃租了車，拉去向售種辦事處上交。原來出售種蝸牛的房子，成了足療部。足療部的人說：那個賣蝸牛種的人，半個月前退了房了，不知道去哪兒了。

　　核桃隻好沿街挨著飯店問誰要蝸牛,從早轉到黑,一隻蝸牛也沒賣出去.不是蝸牛不好,而是沒有人知道怎麼做。核桃一生氣，把蝸牛都倒到河裏，自己背著七個筐，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了家。

　　看到她失神落魄的樣子，男人就猜到了怎麼回事，說：不中，還是讓我找找礦上吧。

　　核桃示意地搖搖頭，說：別，想想別的辦法吧。

　　那時候的核桃，養蝸牛不行，養黃粉蟲。養黃粉蟲不賺錢，養青蛙。青蛙養死了，養長毛兔。別人不敢想的事，核桃都想過試過。核桃上著班，帶著男人、孩子，背著一屁股債。

　　我從邯城回礦看望父母，與核桃走對了頭。她揮揮手，喊我的名字。她說：你不認識我了。我是核桃。我想了半天，才想起她來。現在搞特種養殖，很難。她說，我想到了一項新的致富道路。不過我手裏沒有錢，你能不能借給我五千做本。

　　五千不是一個大數目，但我還是婉言拒絕她的請求。

　　說著這話，七八年過去了。有天，社裏讓我采訪一個叫王曉霞的人。這個王曉霞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短短幾年，靠著製作豆製品，賣豆漿，豆腐，搞連鎖，硬是從一個下崗女工，成了致富能手，市裏三八紅旗手。

　　我懷著崇敬之心，找到了這個王曉霞。

　　王曉霞一抬頭，我愣了。沒有想到這個充滿傳奇般的人物，竟是核桃。

　　麵對生活，隻要始終懷有一顆不屈的心，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核桃看著我，笑嗬嗬的，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