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紅媛:世俗事情也精彩

我的爺爺，離開我們已經16年了，如果還在人世的話，今年也79歲了，他年輕的時候，絕對是一枚骨灰級的帥哥：身高1米80，白淨麵皮，堂堂南開大學高材生，可以秀一手漂亮的籃球，說一口流利的俄語，身姿挺拔，站在那裏宛若青鬆。這樣的男孩子，不管在什麼年代，都會秒殺無數女生的雙眼。可是優秀如他，聽從了父母的媒妁之言，迎娶了奶奶。奶奶，身高1米50，身體肥胖，沒有文化，不識字，而且極愛嘮叨。這樣的結合，在現在的年代，讓人不可思議，甚至不被接受，但是，事實是，他們相濡以沫的共同生活了45年。這45年中，兩個人極少紅臉。每當奶奶嘮叨止不住的時候，爺爺也從未表露出一絲不耐煩，隻是笑著：“哎，你這人，真是的”，這就是對奶奶說過最重的話了。
爺爺大學畢業後即拖家帶口的遠離家鄉來到晉城工作，沒有依靠，孤身打拚，奶奶心疼爺爺養家辛苦，把家事全部扛了下來，從未讓爺爺為“大後方”操過一點心，她咬著牙一人拉扯大了四個孩子。奶奶最愛幹淨整潔，她不願意讓別人笑話她的男人和孩子，四個孩子總是從頭到腳都被收拾的清爽利索，爺爺的白襯衫領子和腳上的白襪子也總是雪白雪白。家裏保持著敞亮整潔，讓人從每個毛孔裏都透著那麼一股舒坦，廚房的灶上永遠在咕嘟咕嘟的煮著什麼，生活的氣息就這樣從大鍋裏一股股漫出，流瀉了滿屋，平淡而溫暖。爺爺愛奶奶心善，上至老人，下至一隻小貓小狗，她都能和善以對，能幫則幫。爺爺從未嫌棄過奶奶沒有文化，他把她當成知己，不論有什麼事都會細細的講給她聽，閑下來的時候，也會不厭其煩的教她寫字認字。我的腦海裏總會深深的印記著這樣一幅定格：爺爺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支煙，慢慢的吸著，慢慢的和奶奶說話，奶奶膝蓋上放一個笸籮，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做活計，身體傾向爺爺，認真聽爺爺說話，工作啦，朋友啦，同事啦，孩子啦，他們總有說不完的話，總是那麼平和，那麼安詳，所有的苦、累、難、就在這些輕聲細語中一段一段化解開來。日子自自然然的在他們身上滑過，每一天都好像一樣，但是每一天都充滿了別樣的滋味。他們彼此視對方為天，“高富帥”、“白富美”在這樣的感情麵前變成了笑話。這樣的感情平淡卻堅韌，曆久而彌新。他們自己甚至都不會知道這就是愛，隻是將感情一滴一滴沁潤進每一個人間煙火的日子，每句話，每個動作，每個眼神裏。
1997年爺爺去世，爺爺去世那年，還曾高興的對奶奶說，這下好了，香港回歸，明年我就帶你去香港看看。結果這一天再也沒有等到。爺爺去世，奶奶幾近崩潰，若不是一大群兒女沒日沒夜的守在她身邊，隻怕她會追隨爺爺而去。
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難以想象這樣的愛情真實存在，人們可以對著電視裏的虛假愛情流淚，卻難以被身邊的真情感動。爺爺和奶奶兩個人差距如此之大，卻不離不棄，相偎相依，彼此扶持的走過了這麼多年，整個人早已侵潤到對方的骨子裏去。爺爺離開的這16年裏，奶奶依然當爺爺還在，床頭櫃上放了他的大幅裝幀照片，每天要將照片擦拭的光亮，新鮮的水果糕點，好吃的飯菜，都會放在爺爺的照片前，讓爺爺品嚐。家裏的大事小情，奶奶也會坐在爺爺的照片前，對著照片細細述說。每當我靠在門上，看著奶奶對著爺爺的照片絮絮叨叨，眼眶總會變濕。
誰說愛情非要轟轟烈烈，驚天地泣鬼神，才顯得銘心刻骨，情真意切。真正的愛情，是世俗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裏那一朵散發出幽香的茉莉花；真正的愛情，不是永遠的激情，是隻要你在我就會無比踏實的感覺；真正的愛情，是在生活中不斷感悟後的一種心靈沉澱。生活的角角落落裏充滿了世俗愛情的影子，擦亮自己的心，細細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