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祖波:掛在榆錢上的情感

　　掛在榆錢上的情感

　　作者：山東滕州 萬祖波

　　因為參加一位兄弟婚禮的原因，半個月前我回了一次老家。第二日閑來無事的我，到鎮上趕農村大集的時候，途徑一個村子，在村子的後麵一處大水坑北岸上，再一次看到了喜愛的榆錢樹，看到了這些年我始終牽掛、無限想念的榆錢樹。於是，我興奮不已的拿出相機拍出幾組自我看來比較滿意的照片來，留作紀念。

　　因為我是生長在農村的孩子，對於榆錢樹的感情深切的很，可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表達清楚的。因為在我看來榆錢樹是農村人心頭裏的一份難以割舍的厚重情感，是農村人無論何時都無法忘卻的一種苦難懷念，是農村人生活中堅強和樸實精神的崇高顯現。

　　可以說，這輩子我是注定和榆錢樹懷有情感的，我永遠想念著、愛戀著故鄉的榆錢樹。因為裏麵有我兒時太多太多的故事，有我難以說完的苦樂。

　　說到榆錢樹，生活在市區的孩子了解的已經不多了，甚至很多九零後的孩子壓根一點兒也不清楚，完全處於聞所未聞的狀態。可是對於市區裏父輩們年齡段的人們以及在鄉村長大的我們八零後的孩子來說，榆錢樹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榆錢樹也簡稱作榆木樹，生命力很是頑強。這樹，大多種植生長在北方，屬於落葉喬木，喜陽性，耐寒，耐旱，根係在各類土壤中適應能力強，大部分榆錢樹的年齡大約在七八十年比較普遍，有的生長一百年多，仍然老當益壯;此外因為根係發達的原因，榆錢樹生長的比較快，枝幹比較結實而且長起來非常的直，所以抗風能力也強。有的榆樹枝幹竟然長到20多米還不彎曲，深受是鄉村人家的喜愛，農人們用它的枝幹為材料製作衣櫃、座椅特別結實耐用。就是因為榆樹木堅硬結實，鋸掉榆木非常費勁，老家的木匠在打榆樹木料的家具時，則會工錢更高。對此老家俗語說道“榆木濕柳，木匠見了就走”言外之意，就是說榆木很堅硬，材質比較好之意。

　　榆樹藥用價值也是非常的高，深受人們所稱讚。早在黃帝內經裏對榆錢樹的藥用價值就有了描述，大體上是說榆錢樹的種子榆錢兒營養豐富，裏麵含有水分、榆錢兒油、煙酸、鈣和磷等元素，可以廣泛用於治療兒童化痰去咳、治療清熱解毒、進行生津潤肺、治理食欲不振，調理脾胃。對於這些價值我的老家就有“榆錢樹，全身寶，榆樹葉，肚子飽;榆錢兒，治咳嗽，睡覺好;榆樹木，好材料，打些家具，真太好”這樣的稱讚。

　　我卻始終認為：榆錢樹生命力頑強，藥用價值高的同時，更重要的是承載著一種精神寄托和心靈故事，演繹了農家人的喜樂，彰顯著農家人的精神品格。

　　難忘“陽春三月麥苗鮮，兒童挎框摘榆錢”的趣事。每當農曆的三月下旬，大約在穀雨與立夏時節相連接的時候，是孩子們一年裏迎來的第一個幸福的時刻，因為這個時候，榆樹的種子榆錢兒開了。記得老家的榆錢樹往往種植在村子四周的麥田邊上，每當三月下旬的時候，春風徐徐，麥浪翻滾，榆樹成排，滿樹的綠葉，一層壓著一層，隨之晃動，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遠看榆樹的綠蔭，真好似一張撐開的大傘，隨時歡迎田間裏勞作的大汗淋漓的村人們到綠蔭下休息。其中對我們孩子們來說，最動人、最誘人的風景當然是榆錢兒了。陽光映照下，春風吹過下，那嫩綠的榆錢兒光鮮透亮，一塵不染，一簇簇，一串串、層層疊疊、挨挨擠擠、密密麻麻，晃動在孩子們渴望的眼前，散發著的股股清香飄進孩子們的脾胃裏。我們實在控製不住自己的嘴巴了，摩拳擦掌，馬上脫掉鞋子，和猴子一樣，很是嫻熟的爬到榆錢樹上去摘榆錢兒，直往嘴裏送，每個人一氣吃掉二三十串榆錢兒。而那些爬樹技藝不精和膽子太小不敢爬樹的夥伴們隻好焦急的在榆樹下大喊大叫，哀求樹上的大夥伴們摘下一些榆錢兒施舍給他們吃。其中一些會爬樹的喜歡吃嘴的大夥伴們竟然搞起了冰糕換榆錢兒的交易，讓不敢和不會爬樹的小孩子到村頭商店買上幾塊冰糕，從樹下扔給他們，他們才會在樹上給樹下的小朋友摘扔一串串的榆錢兒給他們吃。我一直就是一個爬樹技術不好的人，因為爬樹時常爬不上去，為了吃上香甜可口的榆錢兒，我可沒少花錢買冰糕給人家換榆錢兒。

　　當然也有買了冰糕，樹上的大朋友不給樹下的小朋友摘榆錢吃的事情發生，雙方大打出手，樹下和樹上兩者之間用土塊甚至竹竿打起仗來的事情發生。記得一次我們村裏最喜歡欺負人的二孩哥，因為說話不算話，吃了我們5個人的冰糕，不給我們上樹摘榆錢兒，而引起公憤，我們5人手拿土塊向樹上的他打去，嚇得他躲閃不及，而從樹上摔下來，摔傷膀子的事情發生。

　　吃榆錢兒的背後，讓我始終難以忘記的是奶奶在世時對我說的有關榆錢兒感情的故事和道理。記得鄉村的夜裏，繁星滿天，流行時常劃過，我常常躺在奶奶編的席子上，吃著奶奶在村後玉米地裏種的西瓜，看著奶奶仰望星空，聽著奶奶給我講的過去的故事，我今天也是記憶猶新。一次榆錢兒開的時候，我忽然問奶奶為什麼榆錢樹大家那麼喜歡?為什麼大家喜歡吃榆錢兒?奶奶說很早以前，奶奶小的時候，父母給人家地主家扛活做工，常年吃不飽，穿不好，到頭來工錢也給不夠，所以奶奶那輩子人們，家裏生活非常貧苦，那時也沒有什麼零食，沒有現在的商品經濟。常年沒有什麼吃的。而村子裏的槐花、村子裏的榆錢兒就是奶奶那輩人唯一的零食。僅有這麼兩種的零食，吃起來自然好吃了。

　　接著奶奶哽咽著說，你們這些孩子，無論如何是再也嚐不到我小時候的苦難了。那時候家裏孩子多，國家又趕上三年自然災害，特別是一九五八年的時候，農村公社盲目大躍進，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的盲動時期，又加上發生了蝗蟲，還有霍亂病，致使生產隊地裏的麥子、玉米幾乎絕收了。人們餓的實在受不住了，就吃楊樹毛毛、吃槐花葉子、最好吃的還是榆樹錢，後來把榆樹皮都給拔下來吃了。當然因為饑餓，吃的多，很多人也出現了浮腫，甚至拉肚子，小孩子也有因此中毒死亡的。

　　對於困難時期，榆錢樹幫助人們填飽肚子，使人們活下來這一情況，至少早在距今950年前的北宋時期就已經開始了。中國第一部詞典《爾雅》裏寫到“榆皮荒歲農人食之以當糧，不損人。嘉佑年中，過豐，沛，人缺食，鄉民多食此”意思是說：北宋四帝宋仁宗嘉佑年間，今徐州的豐縣、沛縣發生了災荒，老百姓就吃榆樹已存生命”可見榆樹在災荒之年的作用何其大。

　　最後奶奶語氣更加顫抖著說，小波你記住“任何東西都是有用處的，就如榆樹一樣，他養活了我們，養活了你的父親，榆樹就是我們一輩子的救命食材。你們這些新社會的孩子今後生活不論多麼好，你也要知道，你也要永不忘記我們老輩人到底是怎麼生活過來的”是啊，直到如今以為父親的我，每每想到奶奶活著的時候，那個夜晚她說過的這段話，我才深有所悟：一個人隻有理解了生活，懂得了苦難，銘記了過往，對於未來才會充滿智慧，對於當下才會明白珍惜”這真是人生用之不盡，十分厚重的道理啊!

　　因為榆錢兒，讓我心潮澎湃;

　　因為榆錢兒，讓我流淚不已;

　　因為榆錢兒，助我讀懂人生;

　　哦，榆錢兒，您是我的想念，你是我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