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斌:破滅的“淘金夢”
破滅的“淘金夢”
王衛斌
那年的“黑色七月”,我因高考時睡午覺睡過了頭,導致平時最拿手的政治一門不及格,不幸以三分之差落榜,被迫灰溜溜地從城裏回到了農村。我不死心,打算再複讀一年,但我父親剛好去世,大哥又不願意供養我,隻得作罷。灰頭土臉在幾畝責任田裏瞎折騰了一年,窮得竟連一條短褲都買不起,我決定遠走高飛,另謀出路。
然而當時眼界有限,信息不靈,隻聽說外出“淘烏金”——挖煤炭比較賺錢,村裏不少人就是靠著這營生蓋了新房子,買了自行車,其中就包括我堂兄阿毛。我暗自盤算著,姑且幹它一年半載,等到賺夠了本錢,立馬就改行做生意,或返回學校複讀。我拿定主意,當即打點行囊,興衝衝地跟隨著堂兄去了福建省龍岩市的礦山。
第二天一大早,礦主發給我一套嶄新的礦鞋、礦帽和礦燈,吩咐堂兄帶著我和另外一個新手阿木上日班。我們來到黑古隆咚的礦井下,隻見汙水四溢,臭氣衝天,成群結隊的老鼠吱吱地怪叫著,眸子裏不時地閃爍著白森森的寒光,在朽木、亂石叢中奔躥,我不由得渾身毛骨悚然,雞皮疙瘩倒豎,有點害怕、後悔起來。
堂兄領著我和阿木拐進一條小坑道,隻見裏麵密密麻麻地纏繞著粗細不一的電線,安裝著用途有別的設備,直看得人眼花繚亂。堂兄指著一排閘刀向我倆一一介紹說:“這是電煤鑽的開關,這是空壓機的開關……”最後他指著一隻大閘刀強調說:“記住,這是放炮專用的開關,沒有聽清楚我的話,千萬莫亂動!”他見我倆被唬住了,又安慰道:“老板他媽的太小氣,連個放炮器也不舍得買,將就著用吧,沒事的。”他說著,順手拉上了鼓風機的閘刀,鼓風袋隨即像一條凶猛的蟒蛇,呼啦啦地迅速膨脹起來,一直向著遠方蜿蜒、伸展開去,餘音在空穀中久久地回蕩,驚得我心都提起來了。
堂兄見狀,就安排我在下麵推礦車,由他們兩個上工作麵采煤。他交代完畢,一彎腰爬上了工作麵。我看那煤層的高度不過七、八十厘米,他倆被迫緊貼著濕漉漉的地板作偵察兵狀,匍匐前進,令人覺得頗為滑稽而又心酸。
由於沒經驗,我推的第一車煤就在半路上翻倒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直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精疲力竭,就是撬它不起來。我正在無計可施,突然,旁邊的一條岔道上有個人影一閃,我本能地用礦燈一照,隻見一個禿頭漢子正蹲在地上拉大便。那人見醜行敗露,迅速穿上褲子,尷尬地走過來向我賠禮道歉。他自稱是隔壁礦井的工人,因為吃多了,實在憋不住,想在礦洞裏就地解決,但帶班的工頭不讓,慫恿他到這裏來製造“汙染”。他說他也是礦車手,為了將功贖罪,主動提出幫我一起撬礦車。在他的幫助下,礦車很快就撬起來了,他隨後從一個通風孔裏鑽了出去。
我倒完煤,推著空礦車返回坑道,突然阿木慌慌張張地迎了上來,帶著哭腔結結巴巴地說:“阿、阿毛他,被、被石頭砸中啦!”我聞言猶如五雷轟頂,立即發瘋似地爬上工作麵,隻見一塊巨大的鍋底石正壓在堂兄的腹部,地上殷紅的鮮血和泉水幾乎彙流成了河。我急忙招呼隨後趕到的阿木一起出力,好不容易總算把鍋底石搬開,但拖出血肉模糊的堂兄一摸鼻息,已經斷氣多時。
我和工友們強忍著悲痛,把堂兄的屍體護送到殯儀館停放,當晚幾個人合住在市區一間旅社。想起堂兄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就這樣即將化成一撮骨灰,不禁唏噓歎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