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榮 馮建雲:湯圓的記憶
湯圓的記憶
更多的時候,我們叫湯圓為團子。團子有兩種,一種有餡,一種沒有餡。沒有餡的團子像圓餅,更像是天上的月,從沸騰的水裏撈出,盈盈的光。
團子的粉也有很多種,最好的當然數水磨糯米粉了,但是,小的時候很難吃到。上好的是糯米幹粉,有粘性,缺乏一點糯的感覺。再次一點,就是糯米粉裏摻和上粳米粉,口感要差許多。平常人家,在平常的日子,更多時候就是粳米粉做的團子,很硬,口感不好,但是耐饑,就上一點鹹菜,特別是酸豆角,盈盈的白,翠翠的綠,一天的生活,就在這樣的色彩裏開始。
當然,還有更糟的生活和團子。那年我五歲,在不遠處的親戚家,他們的生活很拮據。晚上,做了團子,用一隻大碗給我裝了四隻,是有餡的那種。不是我慣常看到的瑩白,那個顏色,像黃河的水色,一口咬開,裏麵包著的是鹹菜,一股熱烘烘的鹹菜味,有點熏鼻子。團子的皮更是粗糙,難以下咽。小小的我端著飯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有半隻。怎麼辦,吃不進去,又不能不吃,也不能說不好吃。好像我小時候就比較照顧別人的心情,從來不讓人掃興。端著飯碗,我天真又可愛的對親戚說:嬢嬢,我出去玩一會。在老家,吃飯的時候,是可以端著飯碗串門子的。
離牛場很近,夜裏,能聽見蚊子哼哼的聲音。都是些老房子,我在老房子邊竄來竄去,終於找到了一個狗食盆,先扭頭看看身後有沒有人,沒有人,“呱唧”一下,把滿碗的團子倒進了盆子。
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倒糧食。那個味道,至今還在口腔盤旋。那個年代,生活的味道就是如此難以下咽。
那個嬢嬢,很多年都沒有見了。今天的我知道,當年的她,已經在用最好的東西,最好的方式在招呼我這個小小的親戚。走得路遠了,回頭看看,最珍貴的,都是不值錢的。遙祝,安好。
有餡的團子又有很多種,我們慣常把帶餡的叫“圓子”。有純肉餡的,有菜餡的,有肉菜餡的,有芝麻餡的,有豆沙餡的。這些,隻是在節日才能吃到。我喜歡鹹香味,就比較偏愛肉菜餡。媽媽在做的時候,就會很自然的分開,拿捏著米粉團,大致會把甜的包成圓形,把鹹的包成長圓形。媽媽有一雙巧手,是我所不及的。
當然,還是有意外。不喜歡甜團子的我,卻偏偏喜歡吃外婆做的豆沙圓子。很精致,像雞蛋般大小,端到麵前,透過氤氳的氣息,看到白玉般的模樣。一口咬下去,豆沙的紅,更是溫暖。糯米的軟糯,豆沙的細膩,糖的甘甜,還有更特別的味道。吃得時候,我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卻一直在齒頰纏綿,久遠,久遠。
我問外婆,為什麼這個味道做的和媽媽不一樣,外婆得意了,笑的皺紋都在打轉。“這是我的小秘密,你媽就不會了吧。我平時呀,把吃下的桔子皮攢著,晾幹,等年到了,放水裏泡開,再細細的剁,摻在豆沙裏,這樣,就有這個味道了。
這是外婆的味道,經年累月,一直,在我的路途,在我想家的時候。 (李榮 馮建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