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捷:情 殤
情 殤
散文
剛旅行結婚渡完蜜月的他倆,又回到了礦山,丈夫又要開始上班了……
丈夫離開她時,已快晚上十點鍾了,門外淅瀝瀝的春雨下個不停,隨著這淅瀝瀝的春雨聲,她那難以平靜的心進入了惘然、失落、孤寂之中。
丈夫在她臉上、唇上、脖子上留下的吻,和擁抱時留給她的體溫,已漸漸地遠去、消失。
她知道丈夫已換好了工裝,就要離開這個多情緾綿的春雨,去地下深處掙錢養家。在這小小的屋宇之中:粉紅色的燈光、時髦的家俱家電、放置整齊的書刊……一切都是那樣的安祥寧靜。
可是,她卻難以享受這長夜獨處的寧靜與安祥,特別是在這多情緾綿的春雨之夜,這一切對她來說又是那樣的呆板、寂寞、冷酷!
淚,漱漱地從她多情的眼眶裏流出。
她躺在寬闊的蓆夢思床上,輾轉難眠:丈夫的笑容、身影、在她腦海裏、在她心上、在眼前,在小屋的每一個角落裏擁擠著,就連丈夫臨別時留下那柔情似水的話語都還回蕩在她耳邊:我的安琪兒,我的小貓咪……
其實,她何嚐不理解丈夫,每一次丈夫要去上班時,她都希望丈夫留下,但每一次她都沒有將這願望說出來,理智戰勝了情感:她知道丈夫離不開他的工作,丈夫要養家糊口,男人有男人的事業。
她是一個情感脆弱的女人,淚水再度泉湧般地從她眼裏流出:她心疼丈夫,她擔心丈夫……
夜深了,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溫柔的春雨滋潤著大地,孕育著蓬勃生機。
丈夫悄悄地來到了她床前,彎下身子,吻她的額、她的唇、她的淚……她伸出雙手緊緊摟著丈夫,讓丈夫倒進她溫暖的懷抱:相擁、相親,相互溫存;她撒嬌地擁在丈夫身上,吻遍了丈夫整個身子,她真像一隻溫柔的小貓咪……
呯呯呯、呯呯呯……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敲斷了她如癡如迷的夢,敲斷了她多情多夢的人生……
噩耗傳遍了整個礦區,噩耗招來了父母親人。就是那個緾綿的春雨之夜,就是那場該死的春夢,把她同丈夫一下子挪到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她大聲地喊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
她不敢相信,丈夫就這樣悄然無聲地離她而去;她更不相信,丈夫連未出世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沒見上一麵,就撒手不管。她深信丈夫是個守信諾的人:也許,是他工作太忙,或許,是他該幹的活兒還沒幹完……
她趁人們疏忽之時跑去井口,她把每一個全副武裝,貌似非洲人的礦工,都認成是自己丈夫;她要他們快些去洗澡,好同她一起回家吃飯,她要他們洗完澡後,陪她去商店,給腹中的孩子買件寶寶衫……
天晴時,她嚷著給丈夫送遮陽帽;下雨時,他又叫道給丈夫送雨傘;夜深了,她又擔心丈夫路上會跌跤……
她不停地呼天叫地,呼喚著丈夫的名字。其聲悲悲戚戚,其形慘不忍睹。有時她竟淒然慘笑,說丈夫已下班回家;有時她又哭聲驚天,說丈夫已離她遠去……她的喊聲、笑聲、哭泣聲、哀鳴聲壟斷了周圍的時空,人們隨之潛然淚下……
她一次又一次地衝向井筒,她要縱身那黑暗深淵,她要去尋找丈夫,她要同丈夫攜手渡過奈河橋……
一連幾日,她水米未沾,淚泉幹枯了,聲帶嘶啞了,她的雙腿已難以承受自身的重量,她極度的疲憊虛弱,她生命所需的能量,是靠吊針來維持……
多少恩愛,多少向往,傾刻間全化著一團泡影,灰飛煙滅。
有什麼能撐起她生命的支點,未來的一切呢?!隻有她肚子裏蠕動的小生靈!這是丈夫的靈氣,丈夫的骨肉,是丈夫留給她最珍貴的遺物!
命運之神,終於把她從死亡邊沿的噩夢裏,挪回到現實中來:年邁的父母離不開她,未出世的孩子需要她……
門外的雨聲,仍舊淅瀝瀝瀝,牆上那個乳白色的時英鍾,已艱難地走過了四個年頭,粉紅色的燈光,拉開了溫馨的簾幕,小寶寶在睡夢裏露出甜蜜的笑靨。她輕輕彎下身子吻了吻寶寶的小臉,製不住的心酸,再度湧上心頭……時針又一次指向了夜裏十點,她撐起香蠟來到了丈夫的遺像前,用全部的情感和淚水,默默地祈禱丈夫的在天之靈,默默地祈禱春之神,雨之靈,保佑天下所有的家庭幸福圓滿!
作者:張承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