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密香:武術名家張西征
名家自哪裏來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大連某部隊營房內經常進行大練兵活動,士兵們有打靶的,有擒拿格鬥的,有徒手爬樓房的。歇息時有人發現,那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又跟在他們後麵模仿,幾個年輕士兵忍不住上前問他,想練功嗎,想練就先給我們當靶子吧。少年同意後,他們給他穿上盔甲,一槍刺過去,少年倒退十幾步後重重摔在了地上。他不服氣地一躍而起,卻無論如何鬥不過士兵。憋著一股勁,他召集了一幫小夥伴,把木棍子削尖當匕首,學著士兵們的樣子操練,希望有一天能像他們那樣不可戰勝。有次“匕首”突然刺來,他躲閃不及,一片殷紅中,手上一塊肉掉了下來。看這麼瞎玩長不了功夫,少年把父母給的零花錢積攢起來,送到一家武館,開始紮馬步等基本功訓練。
正規學習,加上特殊的成長環境——祖父自幼習武,曾以一身功夫,讓打家劫舍的土匪聞之喪膽;父親身手更是不凡,十五六歲就上戰場,曾在白刃戰中手刃頑敵於腳下,經多年戎馬曆煉,其時已是某部隊首長。部隊那時經常開講用會、報告會,激勵官兵刻苦訓練,掌握本領,保家衛國。少年有時跟著大人們去聽,有時聽家長或那些年輕士兵談論——很快功夫就有了長勁,而且小小年紀,就立下當一名軍人的誌向。
1969年他如願參軍,在部隊雖沒機會上前線,卻走向另一個拚殺的戰場——專業體育訓練。幾年下來,田徑、籃球、排球,樣樣拿得起來。1972年,他在代表空軍隊參加全軍田徑選拔賽中,以700克手榴彈投出74米的成績,獲全軍第二名,被八一隊選中。那次他們代表隊的領隊,曾是老國家隊排球運動員。當時空軍恰好準備組建排球隊,領隊看他彈跳高、臂力大,各方麵條件都好,就說服他打排球。這樣他先入沈陽軍區空軍(簡稱沈空)排球隊,後在全國空軍選拔賽中,沈空男女排球隊雙雙獲空軍冠軍,空軍就以沈空排球隊為基礎組建了空軍隊,從此他成了空軍排球隊的一名主力隊員。
1976年部隊裁軍,他所在的部隊不複存在。參加工作後,他有幸師從時任山西省武術總教練的張希貴先生,這個高起點讓他學到了武術多門技法——螳螂拳,短拳,八翻手;九節鞭,刀,劍,大刀,槍,棍,大鐵鍬……幾乎涉獵了武術徒手、器械;長、短、軟、硬各門功法技藝,為他日後成就打下了堅實基礎。1981年經人引薦,又得山西省太穀縣車式形意拳名師吳連富先生真傳。至2012年,他代表山西形意拳協會、晉城市武術協會、晉煤集團武協參加了省、全國及國際上曆屆數十次體育、武術賽事,縷縷獲獎,簡錄幾屆比賽成績:
1987年,在晉東南地區(16個縣)武術比賽中,獲徒手、器械、對練三項第一名;
1999年,在山西省第18屆傳統武術錦標賽暨散手擂台大賽中,獲中年男子組傳統形意短兵第一名,傳統形意拳第一名;
2000年,在山東濟南千年元春齊魯杯形意八卦強省精英邀請賽中,獲中年男子組傳統形意套路第一名;形意、八卦器械單練第一名。
2001年,在山西省首屆國際形意拳邀請賽中,獲中年男子組傳統刀劍第一名,傳統形意拳第一名;
2002年,獲山西省第21屆傳統武術錦標賽男子中年組傳統形意拳第一名,其它器械第一名;
2002年,在亞洲老將杯田徑運動會上,榮獲跳高中國第一、亞洲第二的佳績;
2003年,獲北京全國形意拳邀請賽男子中年組傳統形意拳第一名;
2004年,在山西洪洞全國形意拳精英邀請賽暨武術推手、散打擂台爭霸賽中,獲中年男子組連環四把雜式第一名;刀、劍第一名;
2006年,在山西省第23屆傳統武術、散打擂台賽暨省第五屆全國形意拳邀請賽中,獲中年男子組連環、四把、雜式第一名,傳統形意劍術第一名;
2009——2011年,在香港國際武術節第七、八、九屆運動會上,連續三年分別獲形意拳、形意劍雙項冠軍;同時,在2009年中國西安長江黃龍尚武杯西棍論壇演示會上又獲金獎;在2010年香港第八屆國際武術節邀請賽中,被組委會評為世界武術名人,並同其他名人一道,參加了沙田會館的表演,表演節目被製作成“世界武術名人集”光碟在全球發行。
2012年在新加坡賽事中,再獲傳統形意拳、形意劍老年組兩項冠軍。同年3月,被山西體育總會,山西省形意拳協會隆重授予“武術名家”稱號。
曆次賽事中,有些實力很強的運動員,一次次與冠軍失之交臂——一位老運動員於2009年進入老年組後曾與他開玩笑的說,終於和你不在一個組了,我也可以拿冠軍了。多年來,他不僅被武術界朋友戲稱為“冠軍專業戶”,還被界內知名人士讚譽為“晉中豪傑”。
2002年徐州成立武當拳法研究中心,主辦方邀請全國武術界知名人士進行交流。按規定每人打一套拳,可是在他打完拳後,大家卻不讓下場,都要看他的器械表演。現場沒有器械,有人又跑出老遠去借了把劍。表演獲得了滿場喝彩。一名70多歲的形意拳老拳師當晚找到賓館,表示對他的欽佩,當得知他在形意拳門內輩份高,便不顧自己高齡,稱他為“師叔”;一位道士讚賞之餘,再三勸說他入道修煉;一位赴美國發展的成功人士非常感慨,真誠地邀請他去美國,一同組隊傳授中國武術;一位時任中國書法協會委員的書法家看了表演,又相處幾天後,對推薦者潘小傑先生樹起大母指,說他有眼力。接下來,在潘小傑等界內知名人士的提議下,這位書法家揮毫潑墨,寫下了“晉中豪傑”一幅大字。
這幅掛在廳堂的字,與那些珍藏的獎牌一樣,見證著他攀登武術高峰的足跡。他,就是原晉煤集團總庫主任、現山西省形意拳協會常務委員、晉城市武協副主席、晉煤集團武協主席,國家一級武術裁判,《博擊》雜誌第200期封麵人物,晉煤2011年群眾文化建設新聞人物之一,武術名家,張西征先生。2010年張先生退休後,傳授武功技法,傳承武術精神,就成了他每天的主修課程。
在師祖的注視下
現代人家裏,已很少看到祖宗的影子,但在張先生居室的牆上,卻排列著“車氏形意拳師祖”像及生卒記載:吳連富(1907-1994),全國千名優秀武術輔導員,師傅;……車永宏,字毅齋(1833-1914),祖師爺。這個祖師爺,可不是一般武術門派的掌門人或創始人,他因當年打擂,為國人長了誌氣,而被山西省太穀縣記入縣誌。1888年日本人在天津擺擂,我國北方和京津一帶不少名師敗在其手下,其便驕橫得不可一世。車氏形意拳始祖車永宏聞悉後氣夯胸脯,應門人之邀赴津打擂,“日人奮然臨,毅齋慢然應。”(縣誌語)當車老用中國的形意劍絕技、用中國人的凜然正氣把日人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倭敗色沮,願師之”時,車老先生的態度是“豈可使吾國絕技而傳之外人耶!”因此被清廷授預“花翎五品軍功”嘉獎。這樣一位有血性有民族氣節的祖師爺,可想當年能成為他的門徒有多榮耀。後人把這種榮耀化作了傳承的動力。1914年車老仙逝殯葬後,經山西、河北形意門傳承人共同研究商議,擬定了該拳輩次排列字號:華、邦、維、武、尚、社、會、統、強、寧,這些深有含義的字號,如今仍是那個家族明確的輩份標記。
就像所有可持續發展的社會團體一樣,該拳門派對於傳承人是精挑細選的。張先生在1981年的一次全省武術培訓中,經晉中的兩位學友(後成了師兄)引薦,見到了車式形意拳邦字輩師父吳連富先生。吳師父技法精湛,人稱“鐵門栓”、“東鬥星”,他廣義上的弟子不計其數,但入門弟子寥寥,因大多達不到特殊訓練要求。張先生跟著練了一年,相當於考察期吧,身體素質、人品德行、領悟性靈活性、受挫耐力等各項指標考核合格後,才舉行正式的拜師儀式。拜師在武術界是很嚴肅的,一個人可以一處投師百處學藝,卻不可再次遞帖(即拜師),以示對師父的尊重。曾有人先後兩次拜師,後來兩位師父知情後都不再認他。他們的觀點是,一個不誠實、無信譽、朝三暮四的人,怎麼能學好武功?即使學成,又能有什麼善行?這似乎過於苛刻,但在好學而重情守信的人那裏,還是能處理得很好。張西征先生拜師前從張希貴老先生那裏所學的武功基礎,與之後的形意拳相互補益,相互滲透,相得益彰,是日後成就的重要源泉之一,但多年後張老正式收徒時,張先生已拜吳連富師父,而張老的教授之恩他又不能忘懷,因此將張老認作義父,以表感恩之情。
傳統的拜師儀式非常隆重,帖子是正規的紅紙黑字,上麵有師徒雙方名字和拜師時間等,還有兩個介紹人簽字,這是一個師徒關係的身份證明,在門內是一件即嚴肅又秘密的事情。生效後的帖子由師父保管,是不輕易示人的。張先生徒弟的帖子與祖傳的拳譜收藏一處,需要時拿出來翻看一下,還要燃上幾炷香火,似乎在煙霧繚繞中,才能征得師祖同意。那種看重、敬畏、虔誠,在門外人看來似乎不可思議。吳師父到了晚年又收高徒,自然喜歡得不得了。所以張先生拜師時,師父設壇祭祖,廣發請帖,大擺宴席,把方圓百裏內的門裏人都請到場,為他這個 “維”字輩新成員舉杯祝賀。
那些年,張先生是單位的貨車司機,每次到太原拉貨,都要利用裝貨的空當到師父家去,遇到節假日放假,就多住個一兩天。因那時師娘已去世,他一去就跟師父睡一個大炕,時間久了,感情就親如父子。倘若因工作原因隔個十天半月未去,師父就牽掛得又是念叨,又是到村口張望。很多次他開著車還未近村,就望見翹首等待的師父。見了他,師父也不多說什麼,而是直接帶著他尋找合適的停車地點,小學校,供銷社,或養植場。這在師父看來是一件大事,如果車停放得不妥當,就有可能被貪玩的孩子們砸碎玻璃,或被誰碰壞什麼地方,所以每次師父都在前麵領路,有時要走幾處,步行三四裏路,才能找到一個放心的地方。師父跟他說的話,總結起來也就是五個“吧”,吃吧,喝吧,睡吧,起吧,練吧。練時,還常為他找來其他師兄陪練,對他的偏愛可謂無處不在。可貴的是,師父的偏愛並未引發師兄們嫉妒,相反他們待他,也如愛護同胞兄弟。
這樣被師父恩佑的時光,在一個特殊日子裏畫上了句號。1994年冬,因大雪封路半個月未去看望師父,眼看著老人家生日臨近,他再也等不得雪融路淨,就給車子帶上防滑鏈上了路。一路上想著師父,不知最近怎麼樣?生活怎麼樣?身體怎麼樣?是否還需要什麼藥物?好容易望見了熟悉的村口,卻沒有那熟悉的等待的影子。不祥的預感襲來,排到村口的一長列在風中作響的花圈襲來,他急忙停下車上前細看,頓時如遭晴天霹靂!師父!師父沒了!他一陣暈旋,幸而幾位看到他的師兄跑上前將他扶住。大家抱頭痛哭,就那麼跪在雪地裏,褲子濕透都渾然不覺。哭啊哭,哭這大雪封住的,哪裏是心裏那點牽掛,哪裏是手裏的生日蛋糕,這可惡的大雪封殺的,分明是恩師盼愛徒、父親盼兒歸的臨終願望啊!師父病重時接連發出的幾封電報,都像信鴿折了翅膀,半途跌落於思念之外(電報在他辦完喪事回家後才看到),這使他疼痛不已,悲傷至極,遺憾至今。雖然按照當地風俗,跟所有師兄一樣披麻戴孝,為師父送行;雖然出殯前,也與所有師兄一樣,在師父靈柩前認真打了一趟拳,一招一式,都是對師父深切地緬懷,但依然彌補不了心底的遺憾。
回家後,他把師父留給他的師祖像恭恭敬敬掛在牆上,“忘了祖宗,那還練什麼功啊。”這麼多年,就是在師父注視下,在師祖注視下,在自我約束中,練功,授藝,生活,工作,體味人生春花秋實。
五行六合內外
一
車式形意拳沒有花招,講究六合。而要練到招招有陰陽、處處皆吞吐、功防一體、包裹嚴密,唯有拜師才可能做到,但又不是拜過師就能達此水準。
張先生跟師父學武期間,經曆了最為艱苦的生活。師父家條件簡陋,夏天蚊蠅驅逐不去,到了冬天,土炕不僅沒有溫度,而且不夠他一米八幾的個頭長,他隻好緊挨床頭接個凳子,後來師父家修新房,還專門讓人把炕加長,說西征來了就不用在凳子上放枕頭了。睡到四五點,被師父叫起來去練功時,頭頂是星鬥,腳下是冰窯,空氣幾乎凍結了呼吸。在那滴水成冰的黎明,在那田間地頭就是操練場的黎明,他曾被曠野的狂風逼著爬過牆頭,跳進學校的院子裏練到天亮;他曾把一丈多長的大槍掄得呼呼作響,直到強壯有力的胳膊打起哆嗦。他學習燕形動作,源自師父講的一個故事——一位武術界高手,為完成燕形功法中的高難度動作,每天練習將身體從凳子下鑽過再從凳子上飛身跳回來,最終功成名就。張先生便悉心琢磨,下狠勁練習,有次將身軀從凳子下鑽過,然後騰身而起倒退著從凳子上飛越時,踢翻凳子跌坐地上,摔得坐骨疼了很久,卻從未想過放棄,最終練成。他練站三體樁,從2分鍾開始逐日增加,站到後來常常忘了時間,有時站得忘了一切,就這樣日日不輟,即使摔傷後也未間斷,即使腿腫了也堅持著。遇到下雪天,就在屋裏站。師父的小屋空氣不好,香煙、煤煙混合在一起,嗆得難受,但他硬是不顧一切地、如癡如醉地,像蒼鷹迷戀天空,體驗武術的博大精深,理解功法的來龍去脈。
簡練實用的傳統功法,每一動都有攻防含義。按照“身似弓弩拳似箭”的要領,身子一弓,臀部裏收,五髒六腑托於腹腔,拳亦掩於弓中,這是含,是吞;吐的時候,拳就不是拳,不是打出去,而是箭一樣“嗖”地射出去,那個勁要快、整、猛,迅雷不及掩耳。具體到功法,劈崩鑽炮橫,練的是一把合勁,就是這個合,功夫的深淺就顯示出來了。光是劈拳起勢就要求:“兩手緊抱口中出,小指翻上肘護心,前拳上鑽眉上頂,後拳隨連緊相跟,兩肘抱肋肩下垂,氣隨身法落丹田”。鑽著起時,還要滾著拳頭,小指裹於內,對著自己的鼻子,一旦有外力來犯,手一咕碌就把來者化掉了。這就是說,拳在運行的那個瞬間,並不是盯著一個方向,而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外界任何變化,它都要迅速做出判斷並準確回應。這就是師父為何要師兄陪他練了。拳練到一定程度,才開始對練。對練精熟後,就開始不拘形式的散練,也就是“撕把”,這才是拳中精華部分。當兩個習武者兩腕粘合的一刹那,感應對方力量,試探功力深淺,進而在不動聲色中,靜聽行走於對方體內或遠或近、或柔韌或凶猛的勁道。到了這種境界,武力抗衡融入了更多心智元素,進退攻防,需要掌握適當分寸。他們師兄弟在撕把時,大都能嚴遵師訓,隻點到不發力,但時而也會有過分動作,這時免不了挨師父一頓訓斥。剛開始對練,挨打是正常現象,尤其在手執棍棒等器械對練時,過於拘謹,練不出機敏的靈活勁兒;而疾如脫兔,又常會在躲閃不及時挨上一棒。而他為了長進快,常常會去找著挨打。就在這時而挨打中,就在這日複一日的堅持中,一身絕技長出來了,它像種子在體內生根發芽,從苗莆到森林;它像山體在心底日漸拔起,由包隆而延棉,容下了十二物種,馳騁著各式形意——龍的變幻,虎的勇猛,猴的靈巧,馬的強壯,燕的輕靈,鷹的犀利,蛇的婉延,熊的穩健……一抬手一定勢,都有著說不出的魅力——靜若止水,動若閃電,擊拳如猛虎下山,揮劍似銀蛇疾飛。五行六合,陰陽吞吐,盡在起落開合中。他成了師父得意的門生之一,成了數十次武術賽事冠軍得主,成了武術界公認的高手。
這個高,不僅高在武藝,亦高在日常的接人待物。“習武者不能以強淩弱,以武服人,以武強人所難,更不能以武稱霸一方,為害一地……習武先修德,德高人敬服。”師父這銘於心底的教誨,已經溶入他的血液。平日裏,他就是一位談吐舉止得體、待人彬彬有禮、既平常又不平常的人。
2003年非典時期,張先生任晉煤集團供應處貨車隊隊長。一次接到任務,要他派兩部車到北京拉回已經預訂的防治非典藥品。挑選了二位身體強壯、責任感強的下屬,他便決定親自帶隊,像上戰場一樣向疫區進發。他深知此行之險,不亞於當年祖師爺前往天津。不同的是,師祖看得見對手,一身本領可在與對手的較量中展示,而他的對手卻無從捉摸。無從進隻能守、無法勇攻隻能隱忍的戰鬥,對將士來說最為難忍,但又必須忍受。他們帶著口罩,帶上了足夠的飲用水、方便麵、炸菜,一路上腸胃再怎麼抗議,他們也不喝外界一口水。到了北京,麵對一桌子招待大餐,他們未動一筷子,用意誌澆滅了食欲的火焰。回程中的勞頓自不必說,每到加油站,他人明顯的躲避自不必說,距出發36小時後,兩車防疫藥品終於安全抵達總庫,隨後三個人直接被領進總醫院。消毒、量體溫,一係列檢查之後,三人身體完全正常!這一次,在不見敵人的大戰場中,他們大獲全勝;在沒有裁判的大賽場中,他們團體奪冠。在2003年5月9日的礦報中,他們被稱為“抗非”的勇士。
二
與普通習武者不同,張先生的生活空間不僅處處見“武”——牆上懸著劍,窗台上伏著刀,地上立著棍,陽台上排列著長槍短捧,而且“文”氣十足——在書房的寫字台上,宣紙鋪展著,隨時準備迎合筆墨的耕作;毛筆排列著,長的短的纖柔的粗硬的,有序地自成一體,與隔窗而立的兵器架遙相呼應,似乎在進行遠古或現代的深層次對話;一個印有乾隆八年清風閣的硯台,碩大,沉重,顯示著曾經作為文房四寶之一的重要地位和當下的價值。淺淺的墨池裏並無墨跡,如今張先生練字,用的不是墨是水,水浸紙中藏而不露,才能練出功夫。可是,他笑言寫字學問太深,想寫付春聯都未遂願,但這不妨礙他繼續練下去。
張先生書櫃裏的藏書中,既有《辭海》《二十五史》,也有《紫砂壺》《古銅器》,有《形意拳練法用法與功法》,還有《羊皮卷智慧全集》,櫃裏擠不下,地麵又碼放了半人多高的幾摞書,幾摞影碟,內容包含體育越野旅遊軍事武術汽車文物鑒賞藝術品評還有家常菜譜等,說龐雜毫不為過,涉獵之廣令人驚訝。提起讀書,他說得益於體育武術。他本性好學,當初在部隊曾堅持記筆記,隻是工作後事務繁忙也就放下了。後來經常參加比賽,又交了很多體育武術界的文人朋友,這些朋友有的在文化部門工作,有的已經著書立說,也有上麵提到的書法家。這種氛圍讓他重新愛上了“文”,並將文武有機融合。有朋友贈書,仔細研讀後,結合練功感受再去理解,視野更為開闊,功法脈絡更為清晰。尤其帶徒弟時,要想把每一動作每一個招式講清楚講透徹,沒理論知識還真不行。這一點與上輩是不同的,過去的師父是寧傳十手不傳一口,其中奧秘得徒弟自己慢慢去悟,悟不出來就隻能停留在比劃路數階段。大多上輩人還排斥其它門派功法。不過,張先生的師父並不反對他走出去,了解其它拳種特點。張先生讀李小龍的《截拳道》,讀《菲律賓短棍精解》,看《擊劍》,在各種功法中了解不同技法,從中尋找應對各式高招之途。 除此之外,張先生雅趣頗多,對茶道、棋藝、文物收藏等也很有興趣。
能夠直接彰顯精神的,是書房牆上的一隻老虎。它目光炯炯,鬥誌昂揚,一副威風的王者風範。這是一隻下山虎。下山虎饑腸轆轆,正磨尖了虎爪,鋒利著虎牙,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蓄足了最大能量,隻等著尋見目標便猛撲上去全力拚搏。它沒有後退的餘地,後麵隻有饑餓的深淵。它隻能成功,必須成功。這與哀兵必勝似有相同道理。但對於物質豐裕的人呢?有必要對自己這麼嚴酷嗎?張先生描述了另一種狀態,老虎上山時,肚子是飽的,精神是散慢的,它昏昏欲睡,隻想回老窩臥下去睡大覺,大概小鹿撞到鼻子上也懶得抬一下眼皮。這不可怕嗎?一個人的精神如果像上山虎一樣,還怎麼挺立於天地之間?
有些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像空氣一樣把人滋養。張先生拒絕散慢、追求走正道的理念,體現在大處,也體現在每一個細小環節。除了師祖義父,他崇敬的另一位人物,是曆史上大名鼎鼎的關雲長老夫子。一把威武的關公大刀,是他珍愛的兵器之最。學武藝,一定要投師正門。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時常對後人的告誡。不然越用功就離目標越遠。習武時,無論子午劍翼德槍春秋大刀流星錘;練字時,無論楷書行書隸體宋體;讀書時,無論古今中外學問深奧的理論還是簡明扼要的工具書,都要用心。用心,是做事的前提。如五行與拳術的關係,與五髒的關係;六合,哪兒合?怎麼合?倘若不琢磨其中道理,隻是機械地比劃,無疑是枉費時光。平日裏,哪怕炒個菜,也要按菜譜上的要求,科學搭配用料比例,嚴格掌握火候變化,追求應有的味道特色。事事這麼要求自己,不累嗎?累什麼?他說,什麼東西習慣了,就不覺得有什麼難的。
這就是“從心而不愈矩”的境界嗎?這就是做成事的必要要素嗎?看來一個人,有了永不服輸的精神,博采眾長的態度,鍥而不舍的勁頭,明確可行的目標,同時恰逢適益環境,關鍵是,已然選擇了一條正道,那麼,成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為了一種使命
數十年堅持習武,張先生對傳統功法有著深入研究。學習中完善、傳承中改進本是好事,但有人卻將簡練實用的拳術演變得失去了內涵,隻剩下附加的花架子。這還叫武術嗎?“有內無外不成拳,有外無內難成術。”這麼下去,武術不就真成舞術了?那還怎麼體現武術精髓?
張先生認為,武術從原始的血腥搏殺,到規範文明的技能格鬥,丟棄的是粗野,繼承的是靈魂,發揚的是蘊含其中的哲理思想與文化瑰寶,在這種前提下改進完善的武藝,隻能更合理,更有力量之美,更有技擊價值。宗師車永宏當年投師“心意拳”名師李老農,又得師爺栽培,至使拳技成熟,拳理精通。後與師父對戴式心意拳拳名、拳理、拳法等進行了深入細致的研究探討,認為五形、十二形有象形取意之意,而“心意”本同一理,“形意”則兼外形與內意的雙重含義,可體現內與外、思與行的統一,因此按照師父提儀,將“心意拳”改為“形意拳”。之後車老在戴式拳術基礎上,創造出具有鮮明技擊功效的掌拳互變;將十二形改革為每一行拳隻取一手特技;創造獅吞手陰陽把,創編了單練對練等套路,然而這些新創編的每一個套路,每一種手法、步法,都是經過反複實踐檢驗,證明確實符合形意拳理、拳法要求,而且在擊技過程中能體現“顧、開、截、鎖、拿、化”六法和“合、順、靈、巧、穩、準、狠、疾”八字方針時,才開始正式傳授。也正因為經得起實踐檢驗,車式形意拳才傳練至今,在武林界占有了重要地位。如果將功法比作雄鷹,那麼改革之後,它的翅膀更強壯、更有力了,它是憑自身力量翱翔天際、博擊長空的。而失去武術魂魄的外形演變,隻能是靠風力飄舞的紙鷂。
基於這種認識,張先生在傳授功法時,首先讓徒弟端正練功目的,去除浮躁心理,了解師祖創功本源,理解拳術中的法理含義。從三體樁開始,注重基本技術和功力訓練。按照這樣的要求,他現在的徒弟們走上了正規的習武之路。他的多名弟子自學武以來,嚴尊師訓,不惜花費時間精力練習基本功,曾在曆屆武術比賽中取得了好成績。有的弟子隨著職務升遷,工作事務多了,練武時間少了,但還是堅持擠時間練基本功。常隨他左右的十幾名弟子,如今雖有了不淺的功力,但每逢休息日,還是會回到師父身邊,繼續接受指導。
對於一個習武者來說,有了基本功這個前提,才能進入規範化層次。而對於一項有著光明前景的傳統武術流派來說,要傳承,要發揚光大,就必須有很多熱愛並願為之持久努力的精英加盟。就像兒時意識到隻有到正規武館才能學到真本事一樣, 2011年11月和2012年5月,張先生已先後兩次在市武術協會和晉煤集團體委組持下傳授武術。2012年7月,經他傳授的鞭杆,成為晉煤集團首屆武術集體比賽項目之一,受到廣大武術愛好者的認識和喜愛。以後將以怎樣的形式,集合有誌於武術的人士,進行有規模的正規傳授?短期培訓班還是長期武館?抑或其它什麼方式?不管怎樣,這個事是要做的;無論什麼形式,內在的核心是不能丟的。這就是,遵循已檢驗證明的理論體係和拳法體係,讓習者明其理,懂其法,精其術,在此堅實的基礎上,若有人覺得什麼地方值得改進,通過慎重研究,深入檢析,細致論證確有價值後,再進行科學合理的完善。腳踏實地,有根有據,用根脈供養技梢至樹林茂盛,以內髒支持翅膀使雄鷹翱翔,以認真嚴謹的姿態對待博大精深的武術,對張先生來說,是一種責任,也是一種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