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俊義:那礦 那山 那人……
又是一年楊柳青,又是一度春風來……
站在車上,遠遠的便看見礦區東麵的大青山,開始泛出淡淡的綠色,礦區街道上的垂柳也已伸展著她嫩綠的枝條,哦,家鄉的春天來了。
風不算小,卻沒了往日的黑土飛揚。走在礦區的街道上,看著一張張似曾熟悉的笑臉,我開始重新審視這個我非常熟悉卻又感陌生的地方。
生在礦山,長在礦山,家在礦山。每次回家,都要到井口看看。小時候,和幾個夥伴偷偷的跑出來,就到井口邊玩,盡管不時被井口的大人們斥責,越是不讓去,就越想去,躲在牆角看那車來車往人出人進:運煤的小電車“當、當、當”響著的銅鈴,車頂上“啪、啪、啪”閃著藍色的火花入井,升井,川流不息,一列列的原煤源源不斷;一班一班的工人們頭頂著一盞盞明燈下井,采掘,支棚、放頂……耳邊不時響起“三下山、1248機頭、1323工作麵”等等一些熟悉而不解的話語,看著叔叔們一臉的煤黑——隻有眼睛和牙齒顯得格外的白……有時冷不防屁股上挨一下子:“看誰誰誰家的灰小子,又跑到井口做害甚來?”於是三四個孩子馬上作鳥獸散,自然,回家還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遇到井下運出矸石,我們幾個小孩就在調車站附近的停車線上一節一節的矸石車裏撿煤塊,炮線,破板,當然最想要的是大軸承裏的鐵蛋蛋,越大越好……
其實,留在心頭最難忘的,還是我那次井口遇險。
井口調度室門前,一個五歲的小男孩趁駕駛員下車報單,爬上一列運送煤矸石的電車頭,先是搖了幾下車頭上的銅鈴鐺,後來又想把電車頂上磨著電線的架子拉下來,就用手去拉那個架子,“啪!”一隻小手被牢牢的吸住,吱吱的冒煙……另外幾個孩子嚇得哭喊著跑了,這個男孩便是我。“啊呀,這娃娃,要命了,這才是要命了……!”一個剛剛升井下班的叔叔大聲喊著跑過來,斷電,把我揪下來,掐人中,我“哇——”的一聲哭出來,“這娃娃不咋……”他放下了我。
我的母親風風火火上來時,救我的那位叔叔已經走了,旁邊隻有那個電車司機在照看我。望著那燙黃起泡的手,媽媽嚇得大哭。事後爸爸曾經四處打聽那位救我的叔叔,想感謝人家……救我的叔叔沒有打聽到。留在我心底的永遠是是他安全帽上那盞一直亮著的頭燈,那雙明亮的黑眼,那滿是煤黑的臉上汗水衝刷留下來的道道,和那身走路都能掉下煤粉來的工作衣裏高大的背影,和父親一樣的礦工的背影,漸漸的越走越遠…….
多少年來,我就這樣回了又去,去了又回,礦山卻永遠是我的家。弟妹們都各自成家,做著各自的事業,而家裏隻有我做礦工的父親和作家屬的母親,他們守戀著礦山。我曾動員他們和我一起住,但父親已經不習慣離開礦山了:上世紀六十年代後期文革開始了,還是毛頭小夥的父親走出高中的課堂,就來到礦山做了一名礦工。采煤、掘進、皮帶、通風、勞資、材料等十幾個崗位都留下了他的足跡,他幹一行,專一行。四十年過去了,母親伴隨著父親把最美好的年華拋撒在這礦山,礦山的一草一木,早已成了他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礦區的路寬了,燈亮了,樹綠了。清晨,東山上霞光四射,礦區的廣場上,晨練的人們漸漸的越聚越多,健身操,毽子,羽毛球,太極拳,人們三五成群叨啦著最近的熱門話題……
回到家裏,母親告訴我棚戶區改造工程竣工了,咱們也分房子了,你爸運氣不錯,抓了個A區三樓呢!過幾個月我們就離開礦區,到新房子住了,那裏離市區也近多了,新生活就要開始了!下午,我們開車到了新居,遠遠地就看見藍天白雲下,一幢幢樓房拔地而起,“把省委省政府對煤礦工人的關懷送到千家萬戶,把軒煤吉祥花園建成平安優質和諧文明小區”的標語在春風中飄動,小區內的收尾工程在緊張地進行著,小區人家的裝潢工程也緊鑼密鼓的開始了,不久的將來,全市最大的小區將亮麗地展現在世人麵前!
“看!那是礦工號列車!為了方便礦工上下班,礦區到小區還開了專列呢!這可是全省首家啊!”回來的路上,一列火車和我們並行,同行的妹夫告訴我。我回頭看時,列車鳴著汽笛,載著我們新一代礦工飛快得駛過,目的地——我們的礦山! (韓俊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