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臘梅:一杯菊花茶
炎夏,河畔,晚風,涼茶,一切都搭配得剛剛好。
一麵高懸上空的旗幟,上書一個大大的茶字,當風招展,像古代驛道上客棧用來招攬生意的旗幟,頗有點江湖味道,來這裏喝茶的人也就沾上那麼一點江湖俠氣了。或許我在這麼多家茶座中單單選了這一家,不為別的,隻為它。河道兩岸昏暗的燈光給這家茶座製造了一種幽幽迷迷的氛圍,不論對飲還是獨坐,都是合情合理的。於是,天上乍隱乍現的星子,河麵鱗鱗泛彩的波光,道旁的梧桐,樹下的壩兒舞,全都不算數似的。這家茶座的椅子也和別家不一樣,別家是塑膠的,脆性,簡易,現代感十足,而這家是竹椅,綿實,繁複,頗有古風氣息,讓我想到了鬆齡先生的綠豆湯,湯裏的鬼故事,喜悲善惡,陸離光怪,一碗解暑的綠豆湯,換取一個千古流芳的故事,賺大了,不禁佩服起鬆齡先生的聰明睿智和高瞻遠矚來,天底下哪裏還有這樣的美事,虧得它當年名落孫山,用它的鬼故事把我從小嚇大。也感謝那些喝綠豆湯的,得人贈予,回以故事,而這樣充滿感情的回饋是要遠比今天我付出的寡情的五元錢來得實惠而有意義多了。而今,這一杯茶裏也是有故事的吧,隻是茶主人和座上客都還沒來得及去挖掘便被這悠悠河風吹散了去。
點了一杯清淡香甜的菊花茶,玻璃杯的晶亮中透著菊花的微碧和枸杞子的微紅,在沸水的衝泡下淋漓飽滿,清淨無塵,簡直是天生一對,好得我不忍入口了。不由想起這一紅一綠的一重前世來,這花,來自農家小院,還是美麗的花卉園?是長在山澗邊,還是泥路旁?或許,根本就是陶潛先生南山腳下東籬牆內遺留下來的一支,我有福氣了。它鮮活的時候應該也是經曆一番風雨的吧?有一天,被采摘下來,送進茶房,經過幾重加工幾重磨練幾重醺蒸,成了這家茶行的座上客,又成了我這飲者的杯中物,和這紅紅烈烈的枸杞子共修良緣。到底,那紅的是點綴呢,還是綠的在陪襯?它們在一起相依相就,好得天衣無縫,杯底的甜沁沁的冰糖便是它們感情的印證。或許,它們在前世就盟約好了的,一起赴湯蹈火,共渡來生。人世間,常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如今這共杯之物,該是修了幾世造化呢?我感激起這沸騰的開水來,是它,讓二者踐行了前世的盟約。漸漸地,菊花的清香和枸杞子的柔甜開始逸出了杯口,我慶幸,自己能成為菊花和枸杞子緣分的見證人,更慶幸,我和二者這一場不大不小的緣分。
羨慕起茶行老板來,每天都擁有這麼多好茶好故事,這又何嚐不是新版聊齋呢?我要是哪天改行賣茶了,定少不得承載著鬼狐精怪的綠豆湯,權且也借先生的名頭來一用,取它個“新聊齋”的座名,說不定還能賺取些個好聽的故事作為零頭呢。(劉臘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