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守名:我喜愛的農家土屋
中國的古民居獨具特色的不少,比如北京的四合院、西北黃土高原上的窯洞、安徽桐廬一帶的住宅、福建的客家土樓等。這些古民居是中國悠久建築史的代表,承載著厚重的曆史與文化。與此相比,魯西南一帶的農家土屋似乎顯得微不足道。不過,細細考察,我們卻能從中發現獨具特色的功能與特征。
中國古代建築的建材無外乎磚木土石,如安徽的古民居大都以磚木為建築材料,周圍有高大的圍牆。再比如山西平遙的民居有磚拱窯洞和木構屋簷。而我在這裏所說的農家土屋,其建材就比較單一,基本以泥土為主,木石為輔。
建築農家土屋首先必須夯實地基。選房址是個非常重要的係統工程,其最為關鍵的要求就是地址要處於地勢比較高的位置。當然也有相信風水學的,其實,在這裏依風水選址也並不神秘,那些規矩與我們想像的大同小異。選址後就要挖地槽,起初,魯西南一帶的土屋建製大都為三間,相對來說地槽不大。挖好後要回填從別處選來的上好的土質,用木夯夯實,再用山石平鋪好。這樣,土屋的建造就算暫告一段落。
建築土屋也並非不需要磚石,隻是當初人們缺乏開山取石和燒製土磚的技術。那些生活在平原上的農家距離大山較遠,取石又特別艱難,也是建築房屋以土為建材的重要因素。魯西南一帶的高山也不算少,但有些山是土山,也沒有石頭可取的。因而,土屋的建造在這一帶勢在必行。
為了防水防潮,有些土屋地基上麵必須用一些石塊。建造的時候,人們千方百計去搜尋一些相對完整的石材,有時甚至要出昂貴的價格去購買。在過去來說,地基上壘築一兩層石塊比較普遍,但要是能四五層,那就算比較富裕的家庭。
接下來是“挑牆”。所謂“挑牆”,就是用和好的泥塊將牆壁構築起來。“和泥”的過程相當講究:先要挑選上好的泥土,再加上麻撚、稻草等,倒入適量的水後還要來回翻攪抄拌,一直到泥土變成了“熟泥”。用鐵叉挑起,築放在已經建好的石塊圍牆上麵。“挑牆”一般三五個人為宜,牆壁一旦築高了,下麵的人隻好用鐵叉傳泥,上麵的人再用鐵叉接住。有時兩人還要編出號子來,前者呼,後者應,也頗為有趣。
築到相應的高度就要封頂。封頂需要木材,魯西南一帶,樹木種類繁多,選用時往往取木質密實的鬆木、榆木和杉木,但主要是柳木,楊木木質鬆軟,一般不被選用。做頂梁和梁頭的相對要粗壯,半大小夥子合抱的那種才可以。椽子也要選上好的,隻是起初,人們沒有經驗,用些簡易的木材搭建,效果相對就差些。椽子架設後,用編織好的葦席搭蓋,再用鬆土鋪平實,隨後用和好的稀泥抹平。一層又一層,如法炮製,土屋的屋頂就算建成了。
一座農家土屋的建造非常複雜,大都要用十來個勞力一個半月的時間才能建成。因而,建造房屋的主人家既要耗財又要耗時,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操心”。過去,農家的孩子多,結婚後又要分開住,所以建造的房屋也相對多。三兩座這樣的土屋建成,作為父親的也就白發蒼蒼了。
農家土屋相對低矮、昏暗,唐代的馮渚就曾作《燕銜泥詩》說“爾莫厭老翁茅屋低,梁頭作窠梁下棲”,這不能不說是農家土屋的弱點。在建築過程中為了克服這些困難,人們往往要在四壁開些窗子。像三間的正房,前辟兩窗,左右各辟一窗,後麵開鑿兩個相對窄小的通光通氣的孔道即可,這種做法比較普遍。但也有例外,在山東曲阜一帶,有些房屋的建造往往後牆開出兩個大的窗口,當然,這些也就成了通光通風通氣的重要通道。
魯西南一帶的農家小屋,大門一律是木質的,兩扇對稱,做好後用紅漆或黑漆上好,外觀莊重。從裏麵合封,門閂一閂,嚴實合縫,安全可靠。土屋冬暖夏涼,居住起來適宜方便。所以,這類土屋曆史相對久遠,堪與北京四合院媲美。隻是後來,攀比之風盛行,人們紛紛改建石質大屋,土屋也就漸漸銷聲匿跡了。
農家土屋更大的弱點還在於怕水怕潮怕地震,所以說潛在的危險也不容忽視。北方的雨季主要集中在夏季,大雨過後,水勢不退,既潮又熱,土屋長時間浸泡,勢必會鬆散開裂,每年因為這種情況倒塌的房屋都有。土屋建造技術相對較差,防震效果也不好,因而五級以上的地震往往能摧毀相當一批。像《聊齋誌異》中記載康熙七年六月的地震“俄而幾案擺簸,酒杯傾覆,屋梁椽柱,錯折有聲 ”,這對土屋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
土屋一座挨著一座連成胡同,胡同挨著胡同就形成了村落。一個村落與另一個村落相對較遠,但由於不斷聯姻,各種關係也就絲絲縷縷,錯綜複雜。整個魯西南的曆史和文化,就是這樣在土屋建築的漫長過程中漸漸積澱起來。
農家土屋是時代的產物,它在魯西南建築史上應該有一席之地。歲月流逝,土屋已經不再輝煌,但它曾經的價值和作用卻永遠也不能抹煞。殘陽下,荒草間,似乎還有它們若隱若現的身影。(孫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