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新:麵朝大海　春暖花開

擺在我麵前的是一本詩集——《海子的詩》。

那是一個春日，北風仍然呼嘯但已顯現春的氣息的日子，在x城的一個小書屋裏，一個很不起眼的位置，我突然發現了它。當時我很詫異，詫異於在這個小地方，竟然會有這本書;詫異於多少年後，竟然會遇到海子的詩集。

對於海子，也許今天的年輕人會陌生，但與我來說卻早有耳聞。最早那時，大約在1989年吧，我還在讀高中，偶然有天聽說一位年輕的詩人在山海關臥軌自殺了，他的名字叫海子。但他的詩我卻沒有讀過，也不知道他因為什麼而自殺。再後來，我受汪國真的影響，開始熱愛詩歌，也開始模仿寫詩。到了九十年代，我上了師專，可以騰出足夠的時間去寫詩了，那時候，報刊雜誌評論海子的詩多了，我才逐步走進了海子和他的詩。在我的印象中，海子的詩貼近農村、貼近生活，尤其是麥子、麥芒、麥地，經常是他謳歌的對象，但我一直沒有真正讀過他的詩。就是在這零零散散的了解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位孤獨而執著的年輕詩人，在詩歌瀕臨沒落的年代，且行且吟，直至走向隕落。

我曾在一首詩中這樣寫道“這是一個荒涼了的秋天/麥子早已收割/大地一片哀傷/我坐在一塊麥地裏/傾聽來自遙遠的聲音/與其死去，不如活著/透過淚水/我想象全世界的落難兄弟/在豐收的季節裏/他們怎樣的失魂落魄。”這也算是對海子詩歌精神的注解吧。

海子在生前也算是名人，他15歲就考上了北大，在他的家鄉可以說是驕傲。北大曆來是出名人的地方，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名人。作為詩人，與海子齊名的還有駱一禾、戈麥、西川。駱一禾我也早聽說了，先是在《十月》雜誌當編輯，後來因突發腦溢血死了，可謂英年早逝。然後是戈麥，身墜石塊，自沉於清華園內的一條小河。西川，一直固守詩歌陣地，特別是在整理、傳播海子的詩歌方麵，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外，還有周易，他是海子的安徽同鄉，在北大時比海子高兩屆。眼前的這本《海子的詩》就是他主編並代序的，在飽滿深情的序言中，周易記述了與海子的來往以及去海子家鄉進行祭奠的情景，很是感人。

海子早早的走了。他的人是一個傳奇，他的詩也是一個傳奇。正如《海子的詩》扉頁上所題的“一位傳奇詩人和他傳奇的詩”。海子的詩生前並不為人看重，也有人認為他的詩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詩歌;情緒化、隨心所欲、傷感和死亡的氣息濃重。但在他死後，他的詩逐漸被人重視和認同，他的詩歌價值也漸漸體現出來，他的詩歌勢必要影響整整一代人乃至幾代人。據說從1993年起，北大每年都要舉辦詩歌節，以紀念海子。我想這是對海子最好的祭奠吧。

海子生前是寂寞的，正如他所處時代的詩歌一樣，由最初的繁榮不可避免的要走向沒落。寂寞的海子，在沒落的詩歌年代，試圖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去拯救詩歌，以期喚醒民眾對詩歌的重視。不知道我這種詮釋是否正確，但有一點是應該肯定的，那就是海子對詩歌太癡迷了，癡迷到走火入魔的地步，癡迷的結果往往容易對別人、對自己失望，對所處年代的失望，因失望就會導致悲觀厭世，這就使悲劇不可避免的要發生。據說，海子在自決時身邊帶有四本書，其中有《新舊約全書》，還有算作是遺言的一張字條，“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

今天，我們重新讀海子的詩，一種久違了的情感會在心頭再次湧起，讓人無法釋懷。看看他是怎樣謳歌故鄉的村莊吧：“村莊，在五穀豐盛的村莊，我安頓下來/我順手摸到的東西越少越好!/珍惜黃昏的村莊，珍惜雨水的村莊/萬裏無雲如同我永恒的悲傷”。看看他是怎樣謳歌母親的：“媽媽又坐在家鄉的矮凳子上想我/那一隻凳子仿佛是我積雪的屋頂/媽媽的屋頂/明天早上/霞光萬道/我要看到你/媽媽，媽媽/你麵朝穀倉/腳踩黃昏/我知道你日見衰老”。看看他是怎樣謳歌麥子的：“看麥子時我睡在地裏/月亮照我如照一口井/家鄉的風/家鄉的雲/收聚翅膀/睡在我的雙肩”。再看看他是怎樣向往幸福的：“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這是海子向往的幸福生活，也是海子宗情的精神家園。這一意象構築的不僅僅是海子的生活目標，也代表的是整整一代人乃至幾代人向往的美好生活。浪漫的詩句，寫意的生活，不僅令人神往，而且催人奮進，為之奮鬥。這就是海子留給我們的精神財富，也是海子詩歌價值的集中體現。

斯人已去，但他的貢獻是不可磨滅的。讓我們記住這個名字吧——海子。

“春天，十個海子全部複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這一個野蠻而悲傷的海子/你這麼長久的沉睡究竟是為了什麼?

“春天，十個海子低低地怒吼/圍著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亂你的黑頭發，騎上你飛奔而去，塵土飛揚/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彌漫。”

春天裏，我們看到海子正在複活。　(張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