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新:懷念家鄉的露天電影
屈指算來,已經有十幾年沒有真正看過電影了。電影在我的腦海裏逐漸淡忘乃至快消失了。原因在於我所生活的礦區沒有一家電影院。過去礦區電影院叫俱樂部,在八、九十年代曾經很紅火,每周排滿了要播放的影片,員工家屬憑票可以進去觀看,可後來日漸蕭條並關門了。在電影紅火的年代,我那時正上學,沒有機會去看。等畢業參加工作後,電影已走向了沒落,尤其是礦區很少再去播映電影了。
現在城市裏大都有電影院,普通老百姓都可以去買票觀看,而且還可以欣賞到一些大投入、大製作的時髦電影,因我不在城市居住,所以也無緣再走進電影院了。雖說現在互聯網走進了千家萬戶,大家足不出戶就可以在網上觀看一些大片,但我不喜歡,也沒有時間去觀看,就像我不喜歡在網上玩遊戲一樣,覺得那是在浪費時間,我寧可在網上看一會小說,也不願意玩遊戲、看電影。當然這隻是個人的喜好罷了。
我所懷念的,還是小時候在家鄉觀看的露天電影。觀看露天電影的情形至今在我的腦海裏記憶猶新,甚至經常在我的夢裏出現。我想,這也是一種思鄉情結的具體表現吧。
小時候,我們村裏經常播放電影。那時鎮裏(公社)有專門的放映隊,定期組織到村裏播放電影。一遇到放映隊來到村裏,大家就甭提有多高興了,追著放映員詢問晚上要播放什麼影片。當得知是新電影時,大家一蹦三尺高,馬上將消息傳播開來。有時隊部(大隊)怕村裏人不知道,還專門在大喇叭裏進行通知。每逢要播放電影,我們這些小孩子在下午上課時就心不在焉了,盼望著趕快放學。一放學,我們就飛奔回家,督促母親趕快做飯,草草吃過飯後,就拿著小板凳,叫上要好的朋友,早早地來到村中央的大舞台(也叫人民舞台)。有時去的早了,就觀看或協助放映員在舞台中央吊掛幕布。
我們小孩子們往往坐在最前麵。因為去得早,所以就占據了有利地形。坐下後,就等著播放電影了。播放之前的那段時間是最難熬的了。因為放映員要倒片、上片,還要試播,中間要耽誤好長時間。有時等不及了,就跑到場中央,在旁邊觀看放映員如何操作放映機。到正式放映的時候,大家便一哄而散,趕緊跑到自己的座位上。那時候,演一部新電影,往往要搭配一部老電影,而且先演老電影,不管大家喜歡不喜歡,願意不願意。老電影大都是一些黑白片,像《地道戰》、《地雷戰》、《戰上海》、《濟南戰役》、《渡江偵察記》等,有的已經看過好幾遍了,但沒辦法,想看新電影,就得先看老電影,隻好耐心地等待了。那時的老電影,在演之前,先放一段片頭,像八一電影製片廠、上海電影製片廠、北京電影製片廠等,都有自己固定的片頭,直到現在我都清楚地記得它們各自的片頭音樂和標誌。
一砣膠片演完了,中間要停頓幾分鍾,上第二片。一部電影,有四砣膠片,意味著中間要更換三次膠片。在上片的間歇,這時候射在銀幕上的光束,沒有任何圖像。在涼爽的夏夜,可以看到光束下飛來飛去的小蟲子,偶爾有淘氣的小孩,伸出手臂,做出小狗或兔子的形狀,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這時候,我們也閑不住,往往會跑到台上,幕布的後麵,玩捉迷藏的遊戲。等到再演時,才跑回自己的座位上,繼續觀看。演兩部電影,大約需要兩個多小時。演完後,大家便有說有笑,各自回家。等第二天上學後,在課餘時間,還不忘把昨天電影中的某個情節、某個人物討論一番,甚至爭吵得麵紅耳赤。那時候,我們做遊戲、玩打仗,也不忘模仿電影中的故事情節。比如你當《紅色娘子軍》中的南霸天,他當洪長青,有時為了爭當正麵人物,甚至還相互打架,乃至告到了老師那裏。
那時候的電影放映隊,今天這個村演完了,明天就到另一個村再演,巡回播放。為了過足電影癮,我們在本村看過後,第二天就又跑到鄰村去看,其實大多數人已沒有耐心再看一遍了,隻是為了去玩耍,為了去感受看電影的氛圍。看過後,大家相約著往回趕,要走三四裏地的路程,不過大家說說笑笑,倒也不寂寞。最怕的是做惡作劇的家夥,在路上突然指著旁邊的一個大土堆說,這是一個新墳包,鬼魂往往在黑夜裏四處遊蕩,稟氣不足的人往往會被跟上,於是大家頭皮一陣發麻,嚇得不敢再大聲說話,腳下不由自主加快步伐,甚至是小跑著回到家裏,直到第二天,仍然心有餘悸。
在鄉下,我看過很多老電影,新電影也沒少看。特別是80年代初,我們村有了一部屬於自己的放映機。大隊專門派出一個人學習放映技術,回來後就成了專職放映員。他定期到鎮裏領取電影膠片,隔三岔五給我們播放一部新電影。也就是那個時期,我看了很多有影響、有內涵的好電影。比如《瞧這一家子》、《小花》、《天雲山傳奇》、《雁南飛》等等。對一些知名的電影明星,我也知道了不少,比如陳衝、劉曉慶、唐國強、薑黎黎、斯琴高娃等。那時候有一本雜誌叫《大眾電影》,辦得很好,其中既有介紹電影故事的欄目,又有刊登電影明星的插圖。我很喜歡看大眾電影,為了得到一本《大眾電影》,我不惜拿五本小人書去跟一位好朋友換一本《大眾電影》,那時他家裏富裕,每年訂閱《大眾電影》。我經常把換來的《大眾電影》裏的彩色插頁(登有電影演員)貼在家裏的牆壁上,每有人來,便向其介紹這是誰誰,著名的電影明星。
看露天電影,給我們帶來了很多樂趣。比如看了《少林寺》、《新少林五祖》等武打電影,我們便對功夫明星——李連傑崇拜得不的了,於是大家便在院子裏,吊上沙袋,每天用拳腳打上一番,美其名曰“練武功”。玩“打仗”的遊戲時,也不忘用上電影裏的幾招幾式,還像模像樣,嘴裏念念有詞,“晴空劈靂”、“白鶴亮翅”……
看電影的同時,我們自己也“演電影”。所謂的“演電影”,就是三五個小夥伴聚在雞窩或狗窩裏,趴著用手電筒射畫有圖像的玻璃片,光束映在牆上便有圖案呈現。有一次,比我年長的一個小夥伴在放學後,把我叫住,說晚上準備“演電影”,問我願不願意參加,我當然樂意了。於是我們幾個人便相約著到他家,他給我們每個人都分了工,有找玻璃片的,有拿毛筆蘸上墨汁畫像的,有做放映小盒子的。他給我分配的任務是回家拿手電筒,當“放映機”,我便傻傻的回家取了。“電影”演得很順利,但我嫌他們圖像畫得太醜了,便自己拿過毛筆,在玻璃上畫圖像。我小時有畫畫的天份,幾筆下來一個栩栩如生的動物圖像便出來了。他們大吃一驚,以後畫圖像的活兒就由我來幹了。當然演一晚上“電影”的代價是,把我家手電筒裏的電池用盡了,害得我回家後,挨了母親的一頓批評。從此,我不再和他們一起“演電影”了。我自己窩在家裏,找來許多玻璃片,在上麵刷上一層白牆粉,等幹了後,就可以拿竹簽在上麵畫各種圖案,演出來的效果比毛筆畫的強多了。一段時間,我很為自己的演電影“創新”感到自豪。
觀看露天電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敷衍出來的有趣故事也很多。多年以後,我對露天電影仍然情有獨鍾,即使現在重溫起來,仍然有一種暖暖的感覺。隻可惜,現在農村也很少再演露天電影了,大家一到晚上,便坐在電視機前,觀看精彩的節目了。露天電影正一天天離我們遠去,都快成為曆史雲煙了。我們這一代,對露天電影也許還有記憶、還有留戀,而我們下一代,他們或許對這個詞已經陌生了,更不用說身臨其境了。
流年似水,不僅搖碎了我們的舊時光,而且搖走了我們快樂的童年。童年不再,唯有懷念深深。 (張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