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軍:紡線的回憶

越是追不回的記憶越深刻，越是尋不回的往事越留戀。三十年前的童年往事，有時候翻上心頭，仿佛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曆曆在目，記憶猶新。

已經記不清幾歲了，那時候我睡覺要讓姥姥摟著，穿衣要讓姥姥扶著，走路要拉著姥姥的手，玩時還要坐在姥姥的腿上纏著姥姥講故事。那時候由於父母都在遠方的煤礦工作，老家的三間大屋子裏隻有姥姥和我兩個人。農閑的日子裏，有幾位老婆婆常常到我家和姥姥拉呱。沒有人來的時候，月明星稀的晚上，一盞煤油燈照亮了整個屋子。姥姥常常坐在一輛紡車前紡線。姥姥盤腿坐在一個小凳子上，一手熟練地搖著紡車，一手拿著棉花，一邊往外拉線，一邊往線柱子上繞線，棉線拉得非常勻稱，線柱子繞的中間粗兩邊細，既好看又好用。姥姥好像不慌不忙，慢條斯理，似乎多少歲月都是這樣過的，又好像以後的歲月也這樣過下去。姥姥的紡車時斷時續，發出一種雖然單調卻很和諧的聲音，正如姥姥那一輩人唱的一首老歌，雖然簡單，卻非常有內涵。我在煤油燈下胡亂翻看著連環畫書。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著姥姥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看著姥姥紡線的樣子，我覺得她的技巧是那麼嫻熟，她的態度是那麼認真，她的神情是那麼專注，不由自主地就心癢手癢，我就要求姥姥：“姥姥，讓我替你紡一會吧，你年紀大了，歇歇!”姥姥露出慈祥的笑容，說:“俺外孫知道疼我了!那不是你幹的活。”我硬把姥姥推到一邊，嘴裏說著：“我就要，我就要。”姥姥拗不過我，就讓我一隻手搖著紡車，一隻手拉住棉花，結果右手一搖，左手裏的線就斷了;隻顧看左手裏的棉線，右手又顧不了搖把了;好容易左右手配合到一塊了，拉出的線粗的粗細的細，用我們老家的話說就是“大疙瘩小琉璃”，不僅線拉不均勻，纏到線柱子上的線也不聽使喚，最後實在是紡不了，隻有放棄。姥姥摸著我的頭說：“看著簡單，其實做起來不容易。”姥姥又坐在那裏繼續紡線，那棉花和線到了她手裏，仿佛拉不斷，拉不完，似乎十分結實，十分聽話，紡車發出的聲音仿佛是一首悠揚舒緩的小夜曲，既柔情似水，又綿綿不斷;姥姥紡線的樣子既得心應手，又舒展大方，至今想起來，仍然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轉眼之間三十年過去了，如今的農村早已經不是三十年前的農村，紡車也早已經退出了人們的視線。即使想尋回兒時的記憶，再也尋不出當年的那情那景那時的寧靜與和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