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民:撿紅苕
雖然時間飛逝,但歲月的記憶卻永不泯滅。 ——題記
那個年代,礦裏的家家戶戶都很貧窮。我們家老小共有八張嘴,每月就靠父親的三十幾元過日子。臨到父親開工資的前幾天,就要向人家借米下鍋。雖然糧店每月要供應有些發黴或者顏色發黑的紅苕片,但正值吃長飯的我們還是常常饑腸轆轆。
終於熬到了充滿希望的歲末。初冬,是農村收藏紅苕(北方人稱之為紅薯、地瓜)的季節。礦上每家每戶從大到小都會邀約背上竹篾背篼,肩扛鋤頭,從四麵八方走出礦區,或三五成群,或獨自一人到農民的地裏撿拾殘留的紅苕。即使手腳長滿凍瘡,北風呼嘯也在所不辭。下午四點放學,一跨進屋,就會自覺地背起背篼上山。沒有領導發號施令,也沒有家長碎碎叨叨。革命靠自覺。一到周末,就會把兩天美好的時光扔向漫山遍野。
走出礦山來到田間地頭,清新的空氣沁人心脾。到處可以看見農民收挖紅苕的繁忙情景,等到他們挖完一排一排的紅苕地之後,我們就趕緊跳到鬆軟的地裏撿拾遺漏的紅苕。有大的,有小的,有被挖殘缺了的。就連紅苕根也不會落下,苕根可以喂兔子。有時趁他們不注意,會在其還沒來得及收撿的苕堆上刨幾個,因為順手牽羊不算偷。也有被發現的時候,就會招來一陣罵聲,或是被追趕得狼狽逃竄。被追急了,便逢山爬山遇坎跳坎,猶如電影裏被追趕的逃兵,慌不擇路。實在不行,就隻好扔下背篼或鋤頭。逃到遠處駐足回望,目睹農民解氣地將背篼扔於腳下像鬥走資派一樣使勁踩踏直至癟扁時,心裏發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於是,就夜襲紅苕地。
夜幕慢慢地降臨,喧囂的礦山逐漸開始沉睡。白天挨了罵的人和沒有挨罵的人卻精神飽滿,恍如日本人進村似的開始上山了。半道上還打著手電,快進入紅苕地時,趕緊滅掉燈光。趁著夜色專挑尚未收挖的紅苕地,高舉鋤頭歡快地跳起了豐收舞。力氣稍好的,就隻那麼幾鋤,滿滿一背篼紅苕就變成自己的了。次日,當紅苕地的主人知道昨晚鬼子進了村,氣得直罵挨千刀的。
一個周末的上午,我吃過午飯打算到新華書店看看進了新書沒有。當走到礦區中心球場時,聽見敲鑼聲從坎下的石階由遠而近地傳來。出於好奇,我也跟隨看熱鬧的人群跑到坎上看個究竟。遠遠地瞧見幾個農民帶著一位小夥子沿石階慢慢往上走來,其中走在最前麵的中年農民邊走邊敲鑼,後麵的小夥子好像手被反捆著。當我看清小夥子的麵容時忍不住“啊”了一聲,那被五花大綁的小夥子不是僅隔我們幾排房子的劉二哥嗎?現正被幾個農民帶到礦裏遊街示眾。罪名是偷紅苕。
經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劉二哥和幾個相好的到鄉下農民的地裏撿拾紅苕。眼看天快黑了,背篼裏的紅苕還沒蓋底。在路過一塊長滿紅苕的地時,順手牽羊地挖了幾鋤,沒承想正躲在不遠處的一老漢守株待兔逮了個正著。老漢一聲吼,立時從其他地裏跑來七八個壯漢。劉二哥稍微慢了點,沒跑掉。被捆綁在一農戶院裏的大樹上整整一夜,第二天便被帶到礦上遊街。
不知是誰跑回家裏報了信兒,劉二哥的同夥手持鐵棍或扁擔火速趕來。幾個農民見勢不妙,立即作鳥獸散跑得無影無蹤。
他們給劉二哥鬆了綁,義憤填膺,決意明天就上山報仇。有人說,先要把那幾家農民的惡狗給炸了。
(作者單位:川煤集團威達公司蓉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