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家鄉的集市
我的家鄉在泰山腳下,名柴村。柴村集在泰山附近很有名。小時候趕集是常跟隨著母親去的。
一到星期天若是柴村集的日子,我那心中就像是吃了蜜似的甜。天不亮我就嚷嚷著讓母親快做飯,吃了飯便到集上玩玩逛逛去。
母親從不理睬我,仍和往常一樣,擔水、掃地,喂雞、喂鴨、喂兔子;然後,才生火做飯。飯做得極快,一鍋地瓜粥,一盤炒蘿卜鹹菜。吃過飯,母親肩挑著雞蛋和豆子,用手拽著我,就趕柴村集。
一路的玩跑,一路的新鮮。到集上,我東看看、西望望,左瞧瞧、右指指,總想著買一個大白饃饃吃。母親一臉的嚴肅,不吱聲,站著靜靜地等待來買雞蛋和豆子的主人。“豆子咋買賣的?”,“伍毛錢一斤”,“雞蛋咋賣的?”“一塊錢一斤”,“賤一點行嗎?”“不行”。過了晌午,母親才把雞蛋和豆子賣了。此時,母親的臉上有了笑容。母親一手提籃子,一手拽著我逛集市。趕集的人已陸續走了很多很多,集麵上擺攤子的也很少很少了。母親拉著我來到賣饃饃的攤子處,咬咬牙給我買了兩個白生生的饃饃。“先別吃,等到家裏吃”。我用手使勁地攥著饃饃,跟著母親走了八裏路才到家。此時,天黑了。我“啊猛、啊猛、啊猛”幾口就把饃饃吃了,噎得我直打嗝。母親急忙讓我慢慢地喝了兩碗白開水,嗝才停止。
柴村集是個大集,這裏地處三縣一市的交彙處,到這裏賣東西能攀個好價錢。於是,母親經常趕柴村集。
記得一年春天,天已漆黑漆黑。母親趕集仍沒回家,我和弟弟等啊等啊等啊,就是等不來。“哥、哥,我餓了。”弟弟哭著直喊。我領著弟弟來到村頭的石橋上,對著集市的方向直望直望,看啊、盼啊、等啊,仍不見母親的身影,弟弟哭著睡著了。我背著弟弟往家走,耳畔卻傳來母親焦急帶著啞聲喊我們的聲音:“大新來、大新來,快回家、快回家……”,“娘、娘,我來了,我來了……”我大聲咋呼著,一頭撲向母親,母親抱著我和弟弟哭了,淚水浸濕了弟弟瘦瘦的臉。原來,母親和鄰居家的李嬸、張嬸,王奶奶、劉姨一起到集上賣玉米,為多賣幾個錢,挨到天黑才賣掉。於是,母親就回來晚了。到現在,我仍能清晰地憶起當晚母親在煤油燈下暗暗流淚的情景。
光陰似箭,轉眼間我已步入青年時期。這時,我對趕集又有了一種新的奢望,時時讓我怦然心動。我留戀和難以忘懷的是藏在大山中的窪坡集。
家鄉的北邊,山連著山,山和山的間隔處有一水庫,水庫的東岸邊有一村,名曰窪坡。這裏樹木蔥蘢、花草叢叢,尤其是那梯田式的葡萄園,枝兒纏秧,果兒晶瑩剔透。葡萄園下有二裏長的沙灘地,這裏就是很有名氣的窪坡集。說起有名氣是因此處是大棗、蘋果、鴨梨、山楂、核桃、栗子、葡萄的批發集市。
從我家到這裏要翻過三道嶺和一座山,越過長長的窄窄的石橋。休假時,我是常來此地趕集的。我從內心裏特別喜歡窪坡集的景致,窪坡集市身依水庫之旁,庫中之水碧清,岸邊的果樹花影落入水中,風彈水聲,影子漣漪著豪邁的夢境,仰觀山,俯聽鳥,醉飲斑斕。寬寬的彎彎的盤山柏油路連著窪坡集的東北邊,每逢秋季,四鄉八鎮前來趕集的人大都推著車、騎著車、開著車,筐筐蘋果、鴨梨,袋袋大棗、山楂,裝在車上,從這裏送出。此時,大山和集市震顫了,鄉裏人笑滿窪坡集。窪坡集的影子是我青年時的心境,美麗而又透明。
慢慢數來,我已從鄉下到城裏20多年了,歲月的輪子烙印出我臉上深深的皺紋。在城裏,平時我是不趕集的。隻是常常到樓房下的小菜市場上買些青菜、水果之類。每年必趕的是年集。看吧!城裏年集真是沸沸揚揚,人擠人擠成一個大疙瘩。我趕年集主要是看看熱鬧,買的東西隻是對聯、年畫之類。今年縣城的年集賣對聯的格外多,對聯的樣式多彩繽紛。與往年不同的是好多對聯是用電腦加工製作的。在賣對聯的市場,人們談論的不再是吃吃喝喝、放放鞭炮、走親訪友,而是足球、股市、房價……
趕集是生活中瞬間的片段。我覺得小時候隨母親趕集的情景不會有了,美好的過去一定記牢,往時的日子讓它藏在歲月裏。我深深感到時代在發展,生活在變遷,每趕一次集就有新的向往,就有新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