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森:把美留住
這一年我經曆過兩次傷痛。夏日裏那被揉搓的心還沒有平複,冬天又一次遭受到猛烈的擊打。我愈發地搞不明白這世間有多少無情與殘忍,瞬間可以將最美好的人事化為烏有。
她像一束玲瓏的玫瑰,又若一朵富貴的牡丹,老遠就可以看到那種大美的婀娜。如果是在舞台,她可以去工刀馬與青衣兩種行當。那如行雲流水卻有些淑致的步態,會讓你想象到中國古典美女行走的風韻。她的一雙眸子美媚深邃,蘊蓄著人生敘述不盡的甘苦,但對人,她永遠是那樣的禮遇而有分寸。
她總該有個名字,就叫她淑韻吧。
忽一日噩耗入耳,淑韻歿了。幾乎所有知她的人都大驚失色,十分害怕這是真的。但這個消息很快得到確認,是真的。
我沒有去問別人的感受,隻和家人說,太可惜了。那些日子,我的眼前老是她的影子,老是她嬌小窈窕的身材與微微的笑容,還有見麵時一聲輕輕的問候。以致到夜間,我因她而久久地失眠,大睜著兩眼,看她是否能飄然而至。問一問為什麼,是你車開得太快了,還是有什麼意外情況。
我知道這純屬臆想,再說我與淑韻並沒有太多的交往,我完全沒必要這樣憐香惜玉、兔死狐悲,我隻是說她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更何況人生得那麼美,生命的殞落和美的逝去難道不令人惋惜痛惜嗎?
一個長長的夏天,就這樣在煎熬中抻著,硬是再也沒有看到淑韻的身影,沒有再見到她到這幢大樓來辦事情,她的那輛橘黃色的“騏達”也永沒有出現在這條礦區公路上。看來那個使人害怕的結果是真實的了。
對美的憐惜源於愛美的心情,這是與生俱來的基因。盡管人們常常說,一樣的,一樣的,其實連他們自己都在挑剔著生活。那些因為尋找美貪圖美而發生的淒美或慘烈的故事,自古以來有多少?
淑韻的離去給許多知她的人帶來無盡的感傷,夏日的雨似乎灑得更勤,連雷聲都有些嘶啞,彩虹都不怎麼絢麗了,鳥也哀哀著。當秋風卷著枯葉向寒冬親近的時候,我覺著連大自然都在掠奪著自己的美。這種糟糕的心情一直延續到大雪飄飄的時節,但卻變得更壞。
那是礦區內又一個美麗的女孩因車禍喪生。
得知這一訊息的第一反應是,人人眼睛都睜得老大,嘴巴張開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所謂瞠目結舌的那種樣子。
可以說,這個女孩更加襲人。她該是整個礦區的“一妹”。高潔、典雅、清純、甘甜,所有讚美漂亮女孩的詞彙用在她身上均不為過。
她出事是在一個飄著雪花的清早,而我得知情況已到了晚上,確切地說,那時候的消息還沒有得到驗證,我不敢輕易打問這種事情了,我不願聽到和看到將被證實的結果:那個總是滿麵春風一身活力卻突然離世的姑娘,那個還沒來得及結婚就撒手人寰的女孩。我心懼怕得有些慌亂,終於還是忍不住地給我以為應該知道真實情況的一位朋友發去信息:一妹,是真的嗎?我想,盡管隻有六個字,足夠使對方給我答案了。
那個夜晚,我又是許久沒有入睡,因為我已經得知美麗的一妹真的不在了。幾天前我們還有過短暫的交流,那是一次臨時造訪,她沒有來得及化妝,但明眸皓齒卻分外燦爛,塞外的寒冬因為她的笑容整個大廳都很溫暖。高挑的身材,橢圓的臉盤,令人神清氣爽的俊眉俊眼,端正的口鼻以及總是搭調得十分妥帖的服飾,無處不透示著嫵媚女子的氣韻。
那個夜晚我難以入睡的理由是,世間的諸多美好中,人的生命當居其首。慢說是淑韻與一妹這樣的美女,即使是生相平平,身有殘疾之人,父母帶他來到這世上,也應該安度一生。無論是自己還是他人,都要細心嗬護,在安康快樂中追求自身的價值,走完人生的旅程。我想這不應該是件難事,過去02manbetx.com 頻發的煤礦,如今連續幾年都很少有人員傷亡;陽光下的大路上,怎麼也不應該是生命的墳墓。
可是,慘劇還是一次次地發生了,美還是被無情地破壞和埋葬。父母乃至祖上的辛苦頃刻化作雲煙,美好的初衷毀於一旦。
我不禁要大聲問: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能很好地“把美留住”!
崎嶇的山路上建成高速,天塹變為通途。快速增長的GDP使一個泱泱大國進入了以車代步的時代,交通狀況的迅捷改變是為了人們生活得更好,然而,我們似乎還沒有準備好,就沉浸在盲目的幸福中。
這個時候,腳下的油門總是依賴於刹車,一起步心中不是萬分警惕卻是自鳴得意,當意外襲來的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手腳一陣忙亂,心裏的準星正確的操作都不知為何物了。
猶記小窗深坐望明月仿佛是昨日,一轉眼卻是清明。這是禪意的刹那還是人世的真切?世事變化之快,是讓我們準備得更加充分些,生活才能安詳如意,可是我們常常在享受生活的同時也大意著憂患:“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是誰悖逆了公序良俗的規律,鑄成了無法挽回的災禍?這些年來,不僅僅是人自身,還有大自然,還有祖先留下的寶貴的精神財富,都從我們身邊不知不覺的被損毀或遺棄掉了。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我多麼希望能夠以這種安靜的潤物無聲的滋養陶冶更多人的性情,使我們的民族在選擇時清醒,在參悟中成熟,在美好中堅守。那樣,淑韻與一妹的離去,對於後人就不僅僅是悲傷。